“惩罚?”鸩牧雄凄厉地叫喊起来:“你可知道这六年来我有多么的痛苦,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梁爽依然认真地道:“目前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不过今天过后,你不会再痛苦了。”
鸩牧雄忽然大笑起来,几乎笑岔了气,过了许久,他才安静了下来,冷漠地道:“我不相信报应,也不相信你们嘴中所说的正义,那不过是上位者用来哄骗愚民的借口而已,你现在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因为你比我强了太多,而今我武功尽失,无异于废人一个,这般活着……实还不如死去。”
说道后来,鸩牧雄已是面如死灰。
梁爽认同地点了点头,朝前走了两步,手心白光闪耀。
“我的名字叫做梁爽,你安心地去吧。”
天际之中闷声响过一阵雷声。
原本闭目等死的鸩牧雄却忽然睁开了眼,惊声道:“什么,你叫做梁爽,你就是梁爽?”
梁爽再一次收住了自己的杀势,诧异地点了点头。
“你听过这个名字?”
鸩牧雄干皱的眼皮一跳,双目之中闪过一片煞气。
“当然听过,若不是为了你,那一****又何须前往神喻,又怎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梁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一个疯了六年的家伙,即将要说出一些有价值东西的时候,梁爽当然不会去打断他。
“那年冬天,鸩牧部落来了一个永国的神秘人物,口气很大,直接要面见右王,可被接见之后,几日之内都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细雨中,鸩牧雄闭上眼使劲地回忆着,偶尔还朝地面吐出一口深黄色的浓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此人来拜访右王的目的十分明确,他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具有非常价值的消息,但同时我们也必须做一些事情来交换这些消息……”
鸩牧雄睁开了双眼,怨毒地看着梁爽,道:“这件事情与你有关,他想通过我们的势力,与大雪山挂上线,安插一些永国的人进去,而这些人的目的都是你,他们需要在你身上寻找某些重要的东西。”
梁爽沉吟道:“你们做了?”
鸩牧雄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你想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对吧?只可惜连我都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告诉你!”
人心之恶,犹胜砒霜。
鸩牧雄的表情让他深刻地理解了这两句话。
这个疯子故意透露这个消息,当然不会是因为好心,更不会是因为悔悟。
他只是想让眼前这个强得变态的少年,踏入永国京都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漩涡之中。
不论最后谁死谁伤,都会是他乐意见到的——即使那个时候他早已死了。
“人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我告诉你,我没有疯,只是记不起很多事情而已。”鸩牧雄使劲拉了拉脖颈之上的铁链,忽然激动起来,对着梁爽喊道:“这个世界,强权才是公理,你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会变得像我一样,像一条狗一样被锁在某间屋子之中,哈哈……”
他拼命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开来。
铁链的另一端,是完全穿死在一块重达万斤的巨岩之中。
原本庭屋只不过是用来遮盖这块巨岩而已。
“看到没有,这就是右王对我用的手段,我那个该死的胞兄,就因为这么一件狗屁事情,为了熄灭大雪山的怒火;为了给永国那边一个交代;为了剥夺我手中的权力与财富……”鸩牧雄睁大了双目,面容上写满了疯狂:“他把当废物一样抛弃了。当初我做过的,他同样也做过,你不是正义的使者么,去惩罚他啊,去把他杀了。不!要把他也像我一般,锁上六年,哈哈……”
梁爽皱眉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乱咬人的疯狗,平静地道:“鸩牧雷克已死于昨日夜中,可以说是我杀了他。”
鸩牧雄依然大笑着,恍若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依稀可以从他那含混的声音之中听到几个好字,他就这般手舞足蹈地跳着,笑着,之后突兀地回头猛撞在了铁链横穿的那块巨岩之上,鲜血迸射一地。
直至整个躯体倒在了污秽的地上,他喉管之中仍然再痉挛地发出变形的笑声。
这个承受了六年非人之苦,被人当做疯子的狂徒,在这最后一刻却是真正的疯了……
梁爽压住了胸腹之中的恶心感,默默转回了头。
他没有想到鸩牧雄最终会是如此的死法,更没有想到鸩牧雷克会这般对待自己的胞弟。
还没有想到,原来京都之中除了一个想让自己死得彻头彻尾的圣教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神秘势力,想谋夺自己身上某个重要的东西。
梁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暂时放下了这些劳心琐碎的念头,收拾起心情,继续朝东而行。
一里之外,数辆黑色的马车正静静地等候在茫茫草原之中。
……
掀开车帘,梁爽轻柔地钻了进来,表情顿时舒展了许多。
车厢之内飘荡着一股动人的,熟悉的少女香味。
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自然有了少女的味道。
米兰见他久久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撅起了嘴巴,一向温柔的面容上也浮上了一丝不满。
她不由轻轻拉了拉梁爽,打着手势道:“刚才你说下车办一件事,已经办妥了?”
梁爽笑了笑,看着她,温柔地点点头。
米兰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双手轻轻地打着手势:“我不喜欢你去杀人……”
梁爽一愣,顺着她的眼光看了一下,发现在自己的白色长裳下摆上,居然沾有一滴血痕。
女孩子总是细心的,更何况是心目中最为关心的对象。
“刚才只是去见一个故人,没有杀他,你放心!”梁爽拍了拍米兰的小手,一本正经地道。
米兰点了点头,将窗布轻轻挑起了一个角,看了看外面之后又很快把头缩了进来。
“怎么,舍不得?”梁爽笑道:“此处距横漠已不过十里之遥,到时候雨一停,就要把马车换成骆驼了,习惯么?”
米兰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少年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
她并不知道这次去永国是做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此的旅行很危险,她从来没有在梁爽的脸上看过如此凝重的表情,也从来没有想过,梁爽会这样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在草原的基业,而且最后的时候,还从驼铃商队中抽离了大量的精锐人手,用以应付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些年来,梁爽私底下很多事情虽然都对她有所隐瞒,但是米兰也不是一个很笨的女孩子,从两年前起,她就逐渐发现了一些事情底下被埋着的阴暗与残酷。
但由此,她也更加深刻了了解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看似城府极深,但他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根本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能和他在一起。
这就就足够了!
车窗之外,有个恭敬的声音问道:“老板,可以出发了么?”
梁爽一下子从沉思之中醒了过来,掀开了车帘,钻了出去。
他想了许久,觉得尽管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依然还是有必要把刚才从鸩牧雄嘴听到的线索查上一查。
有时候,泥土之上的一根枯藤尖,下面往往都连着丰厚的果实。
命令马车旁的随从附耳过来之后,他把自己要交代的事情说了清楚。
最后,梁爽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强调道:“记得在信函之中,一定要说清楚,事成之前绝不能让玄萧得知,让他们去大雪山,找一个叫平池的人帮忙,就说是我让他做的,记得给他一些好处。”
这名穿着朴素的随从立刻重重地点点头,片刻之后,从一列马车之尾,一只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直向西面飞去。
这是木塔部落的传讯鹰,只有木塔部落特有的兽语师可以操纵,即使是草原上最好的箭手也无法将其击落,似这般的天气,依靠云层的掩护,一般肉眼都无法看到,绝对安全快速。
这也是梁爽一定要将这名看似普通的随从带上的原因。
至于之前提到的平池,却不是梁爽心血来潮,而是他坚持的认为,要把那几个六年前埋进雪山的钉子找出来,这个与自己萍水相逢,可资历老得吓人,地位却低的一塌糊涂的老实家伙,其实才是最好的人选。
安顿好这些事情之后,黑色的马车便继续开始剩下的旅程。
滚圆的轱辘碾过湿润的青草,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此去经年,却不知何日才能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