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是草原上一个繁茂的部族杂居点。
在这个地方,即使是在冬季,在漫天的冰雪覆盖下,依然可以看到诱人的绿色在顽强地生长着。这里拥有整个西暮草原最好的水草,可以饲养出最棒的牛羊。自然是各个部族聚居的最好场所。
不过,这里的牧草更多是用来培育草原的战马,虽然王庭并不缺少战骑的放牧场所,但在海拉,永远都会有少量最精锐的战马闲置在附近的牧场。
不仅仅是因为海拉是草原上最繁华的商市之一,更是因为在海拉十里附近一座巍峨耸天的大雪山——夕轮峰!
这些战马很大一部分都是特意为雪山上下来的修行者准备的,能为这些苦修者们代步,是草原战骑的荣幸。
夕轮峰之与草原人就象圣教在永国人心中一般的神圣。
草原人的这种感情与其说是敬仰,倒不如说是依赖更来得确切。在这数百年来,永国发动了上百次的西进战争,甚至一度打进了草原最为富饶的核心——巴彦格尔,可每一次永国的入侵,都是以大量领军将领被大雪山的修行者截杀而结束,不得以而撤兵。
一个大雪山黄衣级别的苦修者,可以令永国付出八千雄兵的代价,这是永国最强大的谍报机构天机在仔细分析后得出的精确结论。
于是,夕轮峰便成了草原人心中的神!
这种发自骨髓的崇拜,即使是草原王庭的大汗也只有羡慕的份……
永历371年,这已是梁爽来到海拉后的第八个年头。
八年前,女人带着他来到了海拉,便直接安置在了离夕轮峰不远的一间木屋之中。而现在,这里又陆续建起了四间小一些的木屋,尽管式样色彩皆不一般,却也互相呼应,搭配得宜,再加上原来的那间,已有五间之多。
五间木屋连成了一个半圆,正前方用季木围成的篱笆圈出了很大的面积,里面是一片红黑色的花海,中间稍露几条小径,即使在草原明媚的阳光照耀下,都略显得诡魅。
两侧地势要高上许多,绿油油地一片,可以为中间的房屋阻挡一些草原上的劲风,只是上面的平坡上,整整齐齐地排落着许多个土堆,看起来有些扎眼。
而如今的梁爽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草原上壮实的少年,除了皮肤稍微有些黝黑外,却也是眉清目秀,身材修长,颇有儒雅之味。
有趣的是,就算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名字也没有变化,似乎是天意一般,他出生后被定下的名字也是:梁爽。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这个冷漠得有些疯狂的女人的全名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称呼她做秋姨。
八年前,在他们抵达海拉后,女人便整日痴痴地拿着那个小瓶子呆坐在房顶之上,静静地盯着远方,等候着。直至某一天傍晚,那个小瓶子无端端的破裂……
梁爽至今还记得当时那恐怖的情景,一个九阶上品术士歇斯底里的绝望所造成的后果是如何的惊人,那种术法规则对前世物理常识的颠覆,那种大面积的自然、生命力量所蕴涵的爆发力,已深深地植入了他的脑根。
两侧的高地就是秋姨当时愤怒下的杰作,而这之后的木屋也是重建的,破裂的瓶子当时落下的种子,在秋姨暴怒自然力量的催化下,只用了半分钟,就开始生根长茎散叶开花。
赤夜花,也就是现在屋前那一片花瓣纯黑,花心却是红艳如火的异种……
随后,把婴儿时期的梁爽重金托付在了当地的一家牧民,秋姨便消失在了梁爽的视线之中。
之后,大约过了十余天,在梁爽郁闷得天天数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候,秋姨终于回来了,当时她受了极重的创伤,黑色的劲装全被鲜血所染,贴着骨肉,但苍白得恐怖的面颊上却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梁爽只觉得当时的她象极了一朵凄丽的赤夜花……
她为了带男人的骨灰回来,却险些将命留在了横漠。
随后她把男人的骨灰埋了,立了块石碑,就葬在了如今木屋旁边的高地上。
梁爽长大了之后,才从碑上熟悉了那个男人的名字:石炎。
只是,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不知为何,秋姨仿佛对他的态度转变了许多,目光中开始充满冷漠,而且还带着一丝——仇恨。
甚至于有一次,秋姨望着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杀意。
梁爽完全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知道这一定与男人的死有关。
秋姨当然不会知道当时这个未满一岁的孩子已经能看懂这种的眼神,更不会知道他差点因此而差点尿了裤子……
直到梁爽逐渐长大了,秋姨都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身世的事情。
而她不说,梁爽也不敢问,他只是表现出异于普通小孩的成熟和顺从,从不给秋姨添任何的麻烦。
同时他也对周遭的新世界,新事物表现出了极大的求知欲,无论是一株普通的植物,还是某种昆虫的叫声,还是当地人晦涩的草原语,梁爽几乎都是用一种渴求的姿态去了解,去学习,在他看来,这是对新生命的尊重,也是一份难得的享受。
如此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直至在五岁那年,才终于得到了秋姨的认可,也许是她自己想通了,也许是梁爽打动了她,尽管那一丝冷漠还在,可仇恨终于消逝不见了。
她开始决定向梁爽传授自己的术法技能。
得知了秋姨的认可之后,梁爽几乎像自己在世界杯上进球一般高兴,想去草原上呐喊,去翻跟头,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天真无邪地笑着,奶声奶气地问道:术法?是什么东西呀?
秋姨难得露出了怜爱的笑容,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
五岁的孩子自然要有五岁的样子,将生命走在钢索上的梁爽自然深知这个道理,在那一刻,他唯有在内心苦笑了一声,如果是在前世,自己恐怕能拿到奥斯卡童星影帝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八年间,永国也并没有停止对他们的追杀,不论是圣教的术士还是宫廷的武士,全都无一例外的全部被秋姨轻松埋葬在了海拉,木屋两侧高地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土堆全是这些人埋骨的见证。
好在,这种无休止的追杀终于在梁爽七岁的时候告一段落。
他依稀还记得,那一年,秋姨在同时面对三名刺客的时候受了一些轻伤,之后她一个人在木屋里静坐了一天,然后去了一趟大雪山,一天之后,她才面色苍白地回来,接着她再次闭门休养了数日……也就从那次起,永国的追杀脚步彻底的停了下来。
也许是秋姨与大雪山之间构建了某种协议,梁爽如是想。
在大雪山的庇护下,即使是永国这么强大的政治机器,想在海拉进行大动作,也是必须要考虑一下将要付出的代价的。
于是,生活终于开始平静起来。
秋姨的生活显得极有规律,除了每一天固定的修炼,就只是浇花除草,之后就是去男人的墓碑面前发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梁爽则是每天仔细钻研着秋姨交付给他的术法心得与各类武技入门要诀。
不管是处于羡慕,还是好奇,还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都让梁爽开始拼命的充实自己。
他明白,不论是秋姨,还是大雪山,都不可能一辈子都保护着自己,无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承受着怎样的责任和仇恨,要想轻松快乐的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令自己强大起来。
还好秋姨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沉浸在回忆与缅怀之中,所以她并没有发现眼前这个孩子拥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天赋,智商,意志与隐忍能力。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比普通幼儿要聪明、沉稳一点罢了,对于这一点,她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可是“那个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