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_getting_late，_Penny.（已经很晚了，Penny。）”Mads温和地提醒我。
我隔了一阵才从他怀里抽离出，脸上湿乎乎的，于是重新埋头，用点儿力，把鼻涕眼泪一股脑儿蹭在他T恤上。
“Hey!_Can’t_you_clean_your_face_with_a_towel?（嘿！为什么不用毛巾擦脸啊？）”前一秒还温柔有加的他，发现后猛然推开我些，提高声音抱怨道。
我呆了，一下甩肩完全挣脱开他，摸摸被他大力弄疼的胳膊，眼泪不争气立马涌出来。原来不能这样。最近一段时间，本来感觉与Mads的关系又近了许多，有时甚至会想跟他撒娇。我边抽泣着边心里自嘲，“以为自己头上有什么女主光环吗，人人都得将就着你……”
“Here，_use_the_towel.（用这个擦。）”他道了歉，见我还是只哭不作声，自己走进我身后的卫生间，取了条毛巾递来。
我恹恹地望他一眼，不动。心里却恨极了现在的状态：仿佛失去自己人格一样，什么都随着Mads的喜怒哀乐在走。他不耐烦不接受，我就憋不住生气发脾气——明明心里慌得要命：我有什么本钱跟他闹？再闹不要我了怎么办？
下一秒，Mads却主动操起毛巾往我眼睛、鼻子揩了揩。
我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他，忍住不哭。一个榔头一个胡萝卜，一会儿抱着一会儿推开，干脆我们把话摊开了讲吧，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Why_can’t_I_dry_my_face_with_your_T-shirt?_It’s_so_old_anyway.（为什么不能用你T恤擦脸？反正都是旧的。）”语气里是青春期少女我，生气时，惯常的、高而尖的责问。感觉道理都在自己这儿呢。
他忍不住笑出声，接着轻叹一口气说，“But_there_are_towels_just_behind_you!_And_I_like_my_T-shirt._It’s_difficult_to_find_anything_like_this_now._I_got_if_from_my_military_service._I_doubt_if_it_is_still_produced.（毛巾就在你后面挂着的！而且我喜欢这件。外面又买不到。这是我参军时发的。现在可能都停产了。）”我下意识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瞧了瞧面前灰乎乎已经穿得很软的旧面料，想起有时白天见他穿着这身在屋里走动时，还会看到下摆露出的小破洞，不由感叹：真是的，以后不能约Mads去什么西餐厅了，现在外面吃饭也不便宜……
思绪随便乱飘荡，还是他把我拉回现实：
“Okay，_sleep_now._It’s_really_late._I’m_quite_tired_today._In_fact，_I_was_already_sleeping._Didn’t_hear_a_thing_when_you_came_back.（好了，去睡觉吧。很晚了。我今天很累。其实刚才已经睡着了，你回来时我什么都没听到。）”
他随意说着，往自己房门方向走，声音低沉，暗哑，他确实累了。我却突然拉住他手：
“Pappa.（爸爸。）”
他回头看我。
我也惊奇自己一出口竟这样唤他，一般是不叫的。心里正犹豫，口舌却不受控制便说起来，“Pappa，_do_you_love_Violet?_（爸爸，你爱Violet吗?）”
他怔住，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不等他反应，我继续下去，
“What_did_you_mean_at_dinner?_Are_you_saying_that，_that_you_are_having_a_relationship_with_her?_Then_where_should_I_live?（晚饭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是说你和她在交往吗？那，我以后，和你们住一起吗……）”问到这里，突然脑袋里电闪雷鸣，“住校”，住校是为了避开我，好和Violet来往吗？！等等，也许就是Violet想的方法呢！！上周五那天晚上便奇怪，他到中国忙得不行，只知道我学校在什么位置，其他一概还没顾上细问，也不会中文搜索，不是她，又怎么一下想到可以住读的啊？对一个住宿制极少见的北欧人，他自己很难短时间内考虑到吧！
我急速思索时，却已略过Mads打开的话头，只听到后半句，
“…not_sure，_and_just_like_I_said，_again，_it’s_very_difficult_to_maintain_an_office_relationship…（不确定，还是像我之前说的，办公室恋情很难维系……）”他正看着我的脸，认真地回答。我却只听进些只言片语，
“Did_she_ask_you_to_send_me_to_the_dormitory?（是她让你安排我住校的？）”我不耐烦地打断，脑子里认定了的思路，现在只想求证，只想证明Violet是个不怀好意的女人……
Mads吸一口气，有点惊奇，但很快承认：“Yes.（对。）”又接着问，“I，_asked_her，_that_evening_after_our_discussion，_about，_if_you_could_stay_with_her_when_I’m_away._Then_she_suggested_the_school_dormitory.（那天吃过晚饭后，我问她，能不能让你和她住几天，在我出差的时候。她建议你住校。）”
我胸腔里一团火，但越是想爆发，越是找不到从哪里开口：让我和Violet一起住？！我和她很熟吗？是想培养我和她感情吗？她不让我和她住，为什么？我就这么难处这么招人烦？谁都不要……让我住校，哼，让我住校！！是不是就让我一直住下去，好霸占我家，霸占Mads？一起上班还不够，下了班也要在一起吗！！……
“Okay._Just_go_back_to_your_Europe，_or_go_to_Violet!_Leave_me_alone，_I_don’t_need_you!!_Not_any_of_you!!I’m_soon_17，_I’ll_leave_you_anyway，_I’ll_be_studying_in_the_university，_I’ll_go_to_a_good_one，_in_Beijing，_or_Shanghai，_but_not_here._Just_do_whatever_you_want_and_stop_telling_me_anything._I_hate_her，_by_the_way，_your_Violet，_maybe_you_don’t_know，_but_I_know，_she’s_not_so_much_different_from_that_woman:_she_wants_to_get_a_foreign_identity_through_you，_and_then_she’ll_dump_you!!!_You’ll_see!!（好啊，你快回你的欧洲吧，或者上Violet那儿去！让我一个人待着，我不需要你！现在不需要了！我马上就17了，马上就上大学了，反正都会离开你的，我要考个好大学，北京的，再不然上海的，反正不会在这里。你爱干嘛干嘛，以后少跟我说。另外，我讨厌你那个Violet，你可能不懂，但我懂，她和那个女人没有多大区别：她就想通过你得到一个外国的身份，然后就把你甩了！！你等着瞧吧！！）”我胸口剧烈起伏着，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紧皱眉头的Mads，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发泄的快感，经过周一这一天起起伏伏地情绪，终于在这一秒，达到完美巅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