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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来的转校生

熟悉的话音,没有一点变化的校园,一样的同学,虽然有几个人发型或身型大变。而我,又可以安安静静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他们对我的小小关注差不多消散了。很好。

现在才感觉我又回来了。开学一周,今天突然便有了这种轻松的心情,可以安然地审视身边的一切。

“我们家男神怎么还不来,到底来不来嘛??婧婧消息会不会不准哦?都要吃晌午了还不出现?”

“姐姐、姑姑、奶奶、仙子……求放过好吗?我还有两段,就两段。写完陪你好不好。再说,我就最后再说一遍啊:是男生不假,是不是男神,能不能落户,真的待定!我插耳塞了拜拜啊!!”

“落户……”我悄悄一笑。文理分科后来的插班生间接不断,有的却待不长久,或转到别的班,或转校。我出国前,他们说能坚持下来的就是在8班落户了,现在回来陡然听到这样有些土土却很可爱的话,瞬间觉得温暖。好歹有一种语言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

在这件事上我内心完全支持黄秋,她和李雨这对花痴拍档,从早自习坐在前面碎碎开评一周八卦起到现在,我的耳朵已被渐渐塞满,现在开溢,迫切需要休息。然而,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大概是刚从瑞典回来吧,我不想看到一个外国人的身影,越少越好!所以这个传说中的英国插班生天然地让我反感。说实话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外国学生为什么不去读国际学校?他能懂多少汉语?!难道还能用汉语听我们陈大大念坦简特、科塞因、讲概率……怎么不去上天呢,却要来上三中……

果然今天心情很放松,居然有力气咒骂。想必最后一节是语文课也不无影响,毕竟语文对我而言是轻松的、可有可无的内容。黄秋正在赶的阅读写作题我也已经完成,不用心慌慌被老郑抽起来念文章。

上课的音乐响起,我低头叠着昨天发的数学试卷,好弄得面积小一点,方便遮挡,趁这节课做个一半大半的,周末就可以多腾出些时间放轻松……

“呀啊哇……”——各种表示惊讶的音节并伴随极其强有力的抽气声。随之而来的是程科毫无抑制的调侃笑声。以及,班里瞬间上升的各种窃窃私语。“好帅!”不用抬头,只需要我们具有超高狗仔素养的李同学,就可以猜到:让她,也许还有整个班,甚至整个年级,谁知道呢,也许全校那些关注着本条新闻的女生们,都期待了一周的英国学生,来尝试着“落户”了。

心里闪过一群乱符,已经不能安静地写作业了吗?

我比周围人慢了好几拍地抬头看他。他站在讲台台阶前,正露着大大的笑脸来回扫视着整个班级,等大家静下来。不知怎么地,我也条件反射地翘了翘嘴角。据说有一个实验证明,如果看到别人对你笑,你也会不由自主报以笑容,所谓高级动物的社交行为。

“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有点兴奋哈。”老王边说边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听他切入正题。他永远都是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很配他敦实的身型。如果是老郑面对这种火力超强的嘈杂声,可能已经爆发了。“毕竟人家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有点稀奇。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老王继续尝试平息众人。

“大洋彼岸、远道而来……”我发现回国以后就是止不住地对语言敏感,班主任这句一出口,总觉得他已经露出一些崇洋媚外的底子。以前没听到他介绍别的插班生时用这么些高尚的词呢。“Stop_over_thinking.(不要乱想。)”猛然,脑子里闪出那个男人时常对我说的话。好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乱给别人下结论。

转过神来时,新来的插班生已经在介绍自己了。竟然连他的名字也都错过。扶额。

“……他们说三中是XX市最好的中学,然而,这并不是我选择三中的原因。我选择这里的原因是,这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它是谈恋爱的最佳地点……”听到这里,下面当然已经笑作一团,我也没有忍住,虽然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尽兴。同时,有点感概,没想到他中文说得真的不错。“呃,我打个岔,打个岔哈。那个,”老王趁乱开始插话,“他很幽默哈。谈恋爱嘛,哪里都可以谈,学校呢,呃,吉米同学,”“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面又是一阵高分贝哄笑,这次我也不可控制地笑出了声,真的,听老王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正经地念着这位新来的名字,有一种不思议的不搭调感,估计也轻易地就为这位定下了他日后在班上的常用中文名了。所以,他叫Jimmy?

“我没说错哈?”老王被笑得稍显尴尬,转头问J。但大约心里有些急于求证,说出口的不由便是一口地道的方言。“对不起,我没有听懂。可以再说一遍吗?”J同学报以非常认真的回答……

……这样的气氛我向来称之为“以下省略一万字”:大家已经陷入此种狂热的低笑点循环模式,不耐烦如我开始拖数学题出来做了。反正“一万字”后的新情节只能等到他们静下来后才会出现。

“王老师,你结束了没有?”不出所料,还是在门外同样不耐烦的老郑出马干脆利落,他一嗓子好声音,将我从汪洋题海中拉回现实,也中断了笑循环。据说他今年就要退休,不会带我们到高三结束了。作为老老师,看得出其他老师对他的尊重,至少在同学面前如是。语文越是被同学们轻视,老郑越是有一股很梗的硬气,处处保证自己的课堂时间与纪律不受侵犯。“好,吉米同学已经介绍完了,有什么我们班会再说,”老王又朝一旁的男生示意,“吉米你有点高,就先坐最后一排哈。”话毕请老郑开讲,自己快步走出了教室。

“这位新来的同学,你中文好不好啊?”我觉得老郑有点自投罗网,他明明刚平复了这一大波对新人的热烈反响,现在却又重新挑事?

J同学本来正往老王指的位置走,现在听到老郑发问,就停下转过身去,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和我的英国同学们比较,我的中文很好;和这里的中国同学们比较,我,还没有比较过。”“哈哈哈哈……”自带英国腹黑幽默,不知道老郑能不能接得住。

“哦,那我们拟目以待。”我多虑了,姜还是老的辣,其实要与J对答入流就是要像老郑一样,不拿玩笑当玩笑。不像老王那样软弱地四处讨好。

一节课结束,老郑大概很快悟出了门道,没有让新来的J回答任何问题,至少保证了大家三分之二的昏昏欲睡或大战各门其他学科习题的时间。我也很有效率地完成了一半数学卷子。

“哇,你在哪里学的中文啊?怎么说得这么好啊?你在中国住了多久了?”“哥们儿!去食堂吃饭吗?一起!前天切尔西打XXX那场你看了不?”“你要跟我们上到毕业吗?”我拿着饭盒要从教室后门出去,看到一群同学都围在J身边。我一下子涌起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总归来说,是嫉羡:嫉羡他们能这样自自然然地与一个外国学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嫉羡一个外国学生可以在插班第一天就轻轻松松地开着玩笑,这样快便要融入到一个团体里。我两样都做不到。在瑞典时,我没办法融入到F-11班;在这里,我永远都把很多问题与感想憋在心里。

一个人走在学校的球场旁,我想让自己缩到最小,最好谁都看不见我。吃饭、上课、回家。希望剩下的半天快点结束,能马上回自己的小窝待着,做喜欢的事。还有,可以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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