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吴良腾出了位置,这回,李红卫终于升任老虎口站区电务工队长,实现了他的梦想,唯一遗憾的是,公司现在不景气,他当这个工队长,没有什么荤腥可吃,但当上总比不当强,最起码能对别人指手画脚,提升一下自信心。他开始考虑权利运作,怎么管理眼前这几位不省油的灯盏,以他行事的风格,必然要遇到一个冤家,和他顶牛作对,过去是王国光,现在是谁呢?他拢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但也不能说以后就没有。
李武已经有这方面的苗头,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平静,就像一根搅粪棍子,不搅出些恶心的臭气来,不把一个单位闹的鸡飞狗跳,他不甘心。甑莎向他谈起过李武的言行,说这个人有反骨,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挑事油子,要他加倍注意。
他防备李武,并且作出预案,一旦李武跳出来,马上把他捏灭。
然而李武最近没心思折腾,他遇上了好事,老婆为他生了一个女婴,他把这个女婴当成了心肝宝贝。满月前几天,他给站区的员工发去请柬,邀请大家参加他女儿的满月宴席。甑莎拿住请柬,气得破口大骂:“这个渣滓,结婚请人,小孩过满月还请人,穷疯了。”
李红卫也跟着骂:“人有不要脸的,还没有比他更不要脸的。”
甄妮抖着请帖,讥嘲道:“你看哇,没准儿小孩过生日的时候,还给咱们下请帖。”
大家都笑。
她的这种想法也代表着车站多数人的想法。满月那天,站区的大部分人没有赴宴,当然礼金也没有送达。李武满以为也像结婚时一样,高朋满座,不想这回算盘打错了,订了十桌酒席,结果来客不到五桌,而且大部分还是自家的亲戚。李武的尴尬可想而知。他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很对,可惜时过境迁,许多人不买他的帐。
李红卫腾出来的位置,被甑莎接替了,她成了电务的技术主管,这出乎人们的意料。李武差点儿把鼻子气歪,整个脸都变成了菜色。他秘密探查一番,得到了一些信息,开始在车站放起风来,说甑莎的技术主管是花钱买的,花了一万块钱买来的。
甑莎得到密报,心里给李武攒着,见了李武,眼睛直勾勾瞪他,给他下马威。李武倒是先软下来,心里却琢磨着怎么给甑莎下套儿。甑莎鬼精鬼精,清楚李武的为人,说话做事都防着他,不给他机会。
任命之初,大家对甑莎还有些议论,过了几天嘴瘾,新鲜劲儿一过,人们又关注别的事情去了。这是中国人的议事风格。
人都有争斗之心,既然不敢跟当官的争,那么就在圈里争,在同类中争出个你低我高来,矬子里面拔高,也是小市民的一种理想。
一天,李红卫领人去外站干活,恰遇司机小苏回家休班,便让李武开车出工,干活回来,甄莎对李红卫说:“李队长,你发现没有,李武开自己的车时,小心翼翼,过个土坎儿都得停车,生怕把自己的车颠坏了,你看他开公家的车,如开坦克,横冲直撞,能把人颠得散了架,糟蹋公家的东西。”李红卫皱眉点点头。
又过几天,一组道岔操动不到位,甄莎喊上李武开车去处理,她提着工具袋刚踏进车里,没等关上车门,李武便猛然踩动油门,汽车噌一下子蹿了出去,忽然,车门“嘭”地一声响,蹭到一根电线杆上。李武马上停车,下车检查被蹭的车门,发现车门已经变形,推关几下,与门框不合缝,悻悻骂一句,又转回车内,慢慢向前开行。甄莎恼怒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大骂:“你他娘的扑死呀,活够了,自己玩去,不要连累老娘。”
车开了十分钟,来到道岔区,李武停好车,甄莎提上工具,急匆匆赶到出事道岔,处理道岔故障,李武跟在后面,殷勤地给甄莎当帮手。道岔故障处理完毕,俩人回到车前,李武开始修理车门,他左敲右踹,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把车门关合上去,但不严实。李武这时讨好甄莎说:“甄莎,小苏回来,别跟他说,问起来就说不知道,不然咱俩都得受考核。”甄莎点点头,她也不想摊上这种烂事,她在技术主管的位置还没坐稳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过几天,小苏休假回来,发现车况不对劲,去问李红卫。李红卫说李武开过,小苏找到李武,李武死活不承认,小苏只能自怨倒霉,开车去市里把车门修理了一遍。他问修车铺的师傅车门是怎么变形的?修车师傅说车门被重物刮了。
修车回来,小苏向李红卫说知此事,李红卫把甄莎叫来,让她暗地调查李武,甄莎邪邪一笑,说道:“调查什么,事情我都知道。”然后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李红卫听完,恨恨道:“这个李武,简直不知好歹,心理变态,拿公家的车辆泄愤,以后可有他好果子吃。”
当晚,李红卫把这件事向苟发庆汇报,苟发庆大度一笑,瓮声瓮气地说:“车子修好就算啦,他也不是故意的,教育教育就行了,再说他开车也是为了站区的工作,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打击他的积极性。”
李红卫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苟发庆故意偏袒李武,看来苟发庆已经成为李武的靠山,今后对待李武要小心为上。
李红卫没有教育李武。
但是后来发生一件事,让他不能不作为,过后几天,小苏又来告状:“李主任,你可得管管李武,站区的皮卡车眼看就要报销了。”
他把眼睛转了转,问:“李武又把车弄坏了?”小苏苦笑道:“把油缸磨坏了。”他坐正身子问:“怎么磨坏的?”小苏气哼哼地说:“昨晚他开车去察汗淖车站,烧着机油开回来了,把缸磨坏了。”他又问:“谁让他开车去的?”小苏不满地说:“苟主任,他让李武拉着甄莎去察汗淖,取回两台工控机。”
他心里一惊,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不开车去?”他奇怪地问。
小苏委屈地说:“苟主任让我给厨房帮忙,老吴请假了,厨房里缺个厨师。”
原来是这样,他安慰小苏道:“好了,苏师傅,明天开会我批评李武一顿。”
小苏走后,李红卫的大脑像机器一样转开了:看来苟发庆要架空自己!苟发庆是电务出生,对信号设备懂行,他要跳过自己亲自指挥。他为何要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是:没有给他送礼,他要威胁一下自己。苟发庆可以跳过自己,但是李武为什么不来请示?看来这小子抱住了苟发庆的大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哼!还有甄莎,她怎么也不吭声,难道她也叛变了,向苟发庆靠拢了?甄莎这种女人不保险,谁权力大她就靠拢谁,没准儿已经和苟发庆勾搭上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像洒了一瓶子醋,酸不溜丢的。看来事态不妙呀,自己随时都可能被人拉下马。
难道这一切都是李武搞的鬼?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便宜了他,这次要和他清算一次,这样对自己对别人都有个交代。然而,甄莎裹在里面,怎么处理?她是得罪不得的。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在考勤上做手脚,每个月给李武少划两天上班,让他少拿二十元餐补费,算是对他的惩罚。嘿嘿,为了整人,什么手法都能用上。
从此之后,李武每月少拿二十块钱餐补费。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社会人的生存结构和自然界的动物一样,都是以大吃小,以大欺小的方式存在。从这方面讲,人还没有摆脱动物的习性。
功利社会的本质就是剥夺和欺压,并且把这种性质合法化,加以强权进行保护。资本家通过剥削工人来获得丰厚的利润,富人通过金钱转让来欺压穷人,当权者通过欺诈来剥夺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