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周秀丽许完愿，兴致勃勃地问王国光：“你不许一个愿望？”王国光摇摇头，却问：“你许了什么愿？”
她莞尔一笑，说：“秘密，女人的秘密。”
他们歇一歇，在敖包周围散步，盛夏的草原色彩变幻，平看，浅黄一片，高望，葱绿遍野，走进草地，鲜花盛开，圈圈点点，分外妖娆。周秀丽兴奋地说：“没想到草原这么美。”
王国光呼吸一下，闭住眼睛说：“连空气都是香的。”
周秀丽幻想道：“我们西安附近要是有这么一片绿地就好了，我天天去。”
“不可能，西安若拥有这么多草地，都得毁掉，改做其它用途，不是盖成高楼大厦，就是开垦成农田。”王国光马上纠正道。
周秀丽点点头，关心问道：“国光，你目前在哪里高就？”
王国光心里一沉，说道：“在一个地方铁路企业，不太景气，当官的像恶霸，员工们像流氓。”
周秀丽闻言，知道他在单位过得不如意，替他惋惜。她了解王国光的品性，古板正直，义气率真，与人打交道不会拐弯抹角，在单位里难免遭到中伤和排挤。
天上出现几声鸟鸣，她仰头观望，只见几只大鸟掠过碧空，飞向远方。太阳照晒使她觉着口渴，她环顾四周，不见户家，便对王国光说：“咱们回去吧。”
王国光听从她，跟在她的身后。返回的路上，她劝王国光：“人生易短，找个女人过日子吧，互相有个照护。”
王国光说：“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已经适应了。”
她一愣，又说：“那你要照顾好自己，没事儿多结交几个朋友，和朋友们聚一聚也挺有意思，最起码不孤单。”
他心里泛起一阵感动，脑子隐隐发胀，悄悄靠近她，动情说道：“秀丽，过去我对不住你，我是一个混蛋，拿不定主意，我现在走到这一步，全是自找的，活该。”
周秀丽惊骇，猛然停步，望住他摇摇头说：“你说这些干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我心里愧疚，不说出来，心里不安宁，当时真不应该听家里人的。”
周秀丽沉默片刻，干脆说道：“你也不必自责，姻缘天定，不是人为。今天过后，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省着让人伤感。”
他也叹一口气说：“好吧，心里确实也不好受。”
返到驻地，他们相互一望，各自回到房间去。王国光进入房内，感觉一阵晕眩，急忙把窗户打开，让凉风穿进屋里，冲散室内的闷热。他静静躺在床上，思谋今日巧遇，默默流了一阵泪。感慨道：
人依旧，
情难断，
无奈岁月久了，
身份已转变，
有缘无分，
只能祝福，
不能爱恋。
晚上，去蒙古大营参加篝火晚会，导游带领游客，沿着一条砂石小道向南，步行而去，体验草原风情。四里路，半个小时即到。大家刚出度假村，就听到悦耳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奔放悠扬，令人心驰神往。王国光走在人群后面，用眼寻找周秀丽，却一直不见她的身影，也许她早走一刻，已到现场。王国光加快步子往前赶，穿过几个蒙古包，来到会场，会场建在草原的一片空地上，东面搭有一座舞台，西面放置几大排长椅，舞台灯在中间打亮，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千人之多。早来的游客已把座位坐满，晚到的游客只能在周围站着，年轻人走来走去，专找显眼的地方站，专往显眼的位置看，小伙子看大姑娘，大姑娘看小伙子，眼神都不一样，波光潋滟，招蜂引蝶。王国光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们白天呆在什么地方，到了晚上，都像猫头鹰一样飞来了。会场里每个人都表情兴奋，像欢度盛大的节日。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充满了浓郁的蒙古元素，蒙古人的乐器：马头琴，四胡；蒙古人的唱腔：长调，呼麦；蒙古人的舞蹈：顶碗舞，筷子舞，交替奏演，让人陶醉于草原文化的欢乐中。牧人们发明的艺术，原汁原味在草原上展现，自然天成。艺人们在台上尽情地表演，观众在台下鼓掌欢呼，一曲刚毕，一曲又起，高潮起伏不断，欢乐延绵。
歌舞晚会刚结束，篝火晚会又开始，只见一人点着柴垛架，火势嗤嗤冒起来，不一会儿，火苗冲天，火星乱飞，逼烤着众人的脸，人们纷纷躲闪，退后观看。远远望去，篝火闪耀在广袤的天穹下，如火头一盏，甚是渺小。拉近目光，火光映照着人们兴奋的脸，如古人祭拜欢庆的场面，重复回现。篝火燃烧一阵儿，火焰稍小，主持人把人们招呼在一起，手拉起手，围住篝火尽情地跑，尽情地跳，尽情地唱，尽情地吼，这里是欢乐的草原，在这原始的欢乐中，人们剥去骄躁的外衣，展露真诚的亲近，回到自然的人性状态之中，这是一种质朴的回归，真诚的快乐，和谐的意境……
在火光中，王国光突然看到周秀丽，她如一只矫健的小燕子，出现在圈舞中，那样活泼，那样好看，还跟当姑娘时一样，王国光为她的舞姿所感染，目光一刻不停地跟随着她，好像要把她印到心里去，永远装住她，不让她跑掉。这是人生最幸福时刻，最怀念的时光，此时此刻，他就是死掉，也无缺憾了。
王国光热泪盈眶，看到周秀丽幸福，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然而，好宴终要散，好花总要谢，一个小时后，月亮升起，篝火熄灭，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周秀丽在混乱的人群中消失了，王国光呆呆站着，瞪着眼睛四处搜寻她，直到人们四散，再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最终，会场上曲尽人稀，明亮的灯光突然关灭，大地恢复到原始的昏暗中，夜空深邃广大，似要把人淹灭。
王国光调整一下视觉，拖着步子往回走，他喜欢一个人独行，这样可以思索一些事情。最初还是想念周秀丽，后来一声鸟叫，才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四面张望，发现路途奇秘怪异。昏的夜，只有初升的一轮明月相伴，四周静悄悄的，好像进入一段远古空间。清风送爽，却压不住内心的紧张，连走路都有回音，空气中都隐藏着危险。草原的夜晚不单调，蕴藏着无穷的想象力，神秘而令人敬畏。那黑魆魆的草地传来什么响声？那风化的岩石后面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身后的路上有什么动物跟随？头顶上飞过什么鸟？前面有没有长蛇挡道？网围栏的水泥柱上是不是蹲着老鹰？左边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是温驯的羊，还是狡猾的饿狼？右边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是什么？像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女人甭指望，她们不会黑天半夜跑到野外来。是男人？是好人还是歹徒？心里祈祷着，但愿什么也别碰上，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原野上行走，观赏那清风明月，猜想那自然的神秘。用一份闲散之心来游荡旷野，看尽神秘的景色，也是很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