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王国光去运转室找马平山聊天,见运转室里站着几个人,正在谈论上午牧民家起火的事因。原来一对儿父子野外去上坟,烧纸时燃着了地上的枯草,火星被风吹到牧民家的草垛上,点着干草,引起了大火。警察经过调查,估算牧民家的损失,后与两方协商,作出处理,烧纸父子给牧民家赔偿了一万两千元。
刘希贵笑着说:“我看这烧纸的人是跟上鬼了,那么点儿火星子,就引起大火,烧了几个草垛,这趟纸钱烧的可够值了,烧了一万多块钱。”
王国光替他们可惜,说道:“春天烧纸一定得小心,不小心就酿成大祸,烧纸的时候得寻个好天气,不起风的天气。”
朱建国说:“这地方不刮风的时候少,烧纸还是带个桶,把纸钱放在桶里烧,火星子飞不出去。我每年烧纸都这么做,可保险啦。”
王国光兴致勃勃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马平山不屑此法,说:“烧纸提个桶去,不太方便吧。”
朱建国说:“你把纸钱和祭品放进桶里,提着去,还省提包了,到了坟上,划着火柴,往桶里一放,就甭管了。你们以后也试一试,可省心了,我还准备报个发明专利呢。”
人们都笑,马平山取笑他:“你这种专利还是跟阎王爷报吧,跟活人申请,估计没人敢批准。”
朱建国笑道:“我这项专利意义重大,最起码能消除火灾隐患。”
冀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里,听到人们议论,插进话来说:“将来,国家都不允许上坟烧纸了,你的专利还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发明一种长生不死药,人都死不了,那才实用呢。”
人们哄堂大笑。朱建国说:“冀主任,我没那本事,自古以来多少人研究都成功不了,我又不比别人多一颗脑袋。”
冀主任停住笑,回归正题说道:“咱们别开玩笑了,我有个事通知大家,地方供电局最近准备停电,你们运转的人在接到停电通知后,要妥善安排行车运输,不要发生停车意外。”
三名值班员齐声答应:“好。”
次日,站区便接到公司通知:明日地方供电局检修高压线路,停电三天。停电时间为2011年4月7日8时至2011年4月9日18时,望各车站精心组织行车,各部门积极配合,按无联锁闭塞方式接发列车,做好应急准备。
车站停电,首先吃饭成为问题,食堂的蒸屉不通电,蒸不了米饭和馒头,只能到外面去买。前几天,冀主任听说镇里有一家焙子铺,烤焙子味道独特,便想让员工们尝一尝,于是要求厨师长老吴去镇里买焙子。由于购买数量大,老吴向冀主任要人,为食堂帮忙,冀主任想了想,把王国光派去。
老吴把汽车司机小苏和王国光叫到食堂,碰头交代一下,然后坐车往镇里去。汽车一路疯跑,开行半个小时,到达镇里,小苏把车停到那家焙子铺前,说这里做的焙子好吃。焙子铺老板一听说要买二百个焙子,马上拉下脸来,气哼哼说道:“不卖。”老吴不解地问:“为啥不卖?”老板不耐烦地说:“做不出来。”王国光插话说:“我们今天是预定,明天才来取,一晚上你做不出来?”老板绷起脸说:“麻球烦,晚上不做焙子。”王国光奇怪,现在社会还有放着钱不去挣的人,便笑着问:“晚上不做焙子,你做啥?”老板冷冰冰地说:“喝酒,打麻将,娱乐。”王国光哭笑不得,这里居然还有这种人,放着好生意不接,还想着娱乐享受。
“你们去别的铺子看一看。”老板催他们走。
没办法,他们只好开车去镇里转,寻找别的焙子铺,不巧的是,镇里的另外两家都关门歇业,只得又转回来。老吴满脸堆笑求老板,老板翻一下白眼问:“为甚老缠着我?”老吴说:“另外两家不开门。”老板推辞说:“你们不能吃馒头?馒头铺有好几家。”
小苏说:“人们都想吃你做的焙子,老板,你快帮帮忙吧,你们这里税务局的高局长我认识。”
老板一听他认识高局长,总算给点儿面子,说了句“麻球烦”,算是答应了他们。
回去的路上,王国光问小苏:“这里的人对挣钱不感兴趣?”
小苏说:“他们这几年都有钱了,身价高起来了。”
“听口音他们又不是本地人,没地没矿的,发什么财?”
“这家做焙子的是榆林人。”
“怪不得,榆林人这两年也发了,他们比本地人还有钱。”
第二天上午,老吴在食堂里忙乱,小苏开车拉着王国光去镇里取焙子。老板已将二百个焙子烙好,放在三个大铝盆里,王国光付了四百元钱,老板看也不看,往兜里一装,抱怨道:“昨天晚上烙了半宿,误了我们连襟的酒席,麻球烦,以后你们不要来了。”
王国光听见,心里不痛快,一边往布袋里装焙子,一边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挣了钱还不高兴,你不缺钱,还开铺子干什么?”
“谁稀罕你们这点儿钱?我是为了占住这个地方,刨闹个房租。”
“你有钱,还在乎房租?”
“麻球烦,你管的事还挺宽,我开不开铺子,跟你有球甚关系。”
“勤劳致富,你知道不?刚有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嫌自己买卖好,你脑子进水啦。”
“麻球烦,人活着就为了干活?干活为了甚?吃喝玩乐,光干活不吃喝,有球甚意思,还说我脑子进水了,我看你的脑袋被驴踢了,积血了。你赶紧拿上焙子出去,把我惹毛了,焙子都不卖给你,麻球烦。”
“你哪来的那么多‘麻球烦’,你长了几个球,用不完了啦?”
“你管球我了,长几个球是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王国光还要戗他,司机小苏进来,拿起一袋焙子,推他出去。路上,王国光想起焙子铺老板的话,虽然生气,却觉着有些道理,不禁感叹了一番。*****
第三天,他们只好买馒头,王国光不愿意看焙子铺老板的头脸,更不愿意听他那骂咧咧的腔调。他们在镇中一家馒头铺买好馒头,开车往回返,路过焙子铺时,意外看见焙子铺老板和一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地吵架。小苏笑着在路旁停车,喊上王国光去看热闹。王国光走到近前,看到那吵架人,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把俩人分开。你知道他看到了谁?看到那个有神经病的小伙子。王国光把焙子铺老板拉走,低声劝道:“你不知道他有神经病?”焙子铺老板一愣,望一望那小伙子,嚷嚷道:“我说他怎么听不进人话,原来有病,麻球烦,今天倒霉,遇上了这种人,别把摊子给抄了。”
“没准儿。”王国光说一句。
焙子铺老板眼光一晃,露出一丝怯意。
那边,小伙子还在叫喊不让,“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一个做焙子的,你知道不知道,顾客是上帝,我是你的上帝!”王国光又走过去劝他。
小伙子见王国光来劝,洋洋得意,大声喊道:“顾客是上帝,我是你的上帝!”
王国光顺随他说:“对,你是他的上帝,他怠慢你不对,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码。”
小伙子看他一眼,猛然认出他来,说道:“老师傅,上次,你把血滴在我的裤子上,你承认不?”王国光苦笑一下,忙点头道:“我承认,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小伙子这才笑一笑,王国光见他态度转变,也笑着问他:“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我叔家住在这儿,让我过来买几个焙子,碰到做焙子的这种德性,对我待理不理的,还骂骂咧咧,这不是明显欺负人?”
王国光说:“他就是那种德性。”然后嘱咐他:“完事啦,你赶紧回去吧。”
小伙子转头看一眼焙子铺老板,见他蔫了吧唧躲在铺子里,想一想自己没吃亏,就转身走了,走出几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来,走进焙子铺,从柜台上拿上三个焙子,得意洋洋地走了。焙子铺老板看他一眼,也不言语,默默和小徒弟在案板上揉面。
小苏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问王国光怎么回事,王国光便把上次坐车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小苏听完,哈哈大笑:“一个神经病和一个不讲理的人搅在一块,不吵架才怪。”
王国光说:“不讲理的人闹不过神经病,这叫一物降一物,你看那做焙子的,现在乖的跟孙子一样,看看他昨天对待咱们,凶神恶煞一般,能把人吃了。”
小苏看着王国光笑,说道:“他能闹过神经病?他们的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俩回到站区,把两袋子馒头提进厨房,放在操作台上。老吴道一声“辛苦”,打开袋子,随手掰开了一个馒头,用鼻子闻了闻,笑道:“老王,你买上假货了。”
王国光皱起眉头问:“馒头怎么了?”
老吴把半个馒头递过来,“你闻闻,什么味道?”
王国光把馒头支到鼻孔上,使劲闻,说道:“没有别的味道呀,一股馒头味。”
老吴说:“看来你老吃纸馒头。”他把另半块递给小苏,“你闻闻,有没有一股卫生纸的味道?”
小苏也使劲闻两下,说道:“一股馒头味,这里的馒头哪有掺卫生纸的,不像市里的人那么坏。”
王国光纳闷问道:“馒头里怎么还掺卫生纸?”
小苏解释说:“蒸馒头的人,在和面的时候,把泡好的卫生纸倒进面里,和面搅拌在一起,和匀,把馒头蒸熟了,用硫磺熏一遍,白的像雪花粉一样,根本看不出掺过纸。”
王国光问:“他们掺纸为什么?”
老吴说:“为挣钱,白面多少钱一斤,卫生纸多少钱一斤?”
“那不把人吃坏了?”王国光愤懑地说。
小苏笑一笑说:“现在的人,哪管你吃坏吃不坏的,只要能挣上钱,啥坏事都敢做,心黑着呢。”
王国光摇摇头,问老吴:“吴师傅,你再确认一下,看一看这些馒头是不是掺和了卫生纸,要是惨了,我找他麻烦去。”
老吴知道王国光的心性,不开窍,认死理,固执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能把馒头铺给告关门了,他又闻了闻馒头,支支吾吾不敢确定,小苏站在旁边说:“放心吧,这些馒头没事儿,镇上的人都去那里买,他们知根知底儿的,要是有问题,早给端窝了。”
听小苏这么一说,王国光觉见有道理,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