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初,王国光对性的了解,起于少年时代,那是他上小学五年级时,班里暗传一本奇特的手抄本,叫《少女回忆录》,当时他只知道这是一本黄书,不清楚它的内容。一天,放学路上,同学赵永明悄悄递给他一簿厚本子,让他拿回家看。路上,他禁不住好奇,翻开牛皮纸的封皮子,立刻紧张起来,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五个字:少女回忆录。
传言中的黄书忽然到了手上,他顿时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犹如拿着一颗烫手的山芋,不知该怎么处理,扔又扔不掉,看又不敢看,因为一旦看了,他就有可能变成二流子,至少已经有了二流子意念。可是,他又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蠢蠢欲动,想探个究竟。一回到家,他就躲到里屋间,插上门销,偷偷摸摸看起来,一目十行,顾不上吃饭,当天晚上就看完了全书。在那本书中,他对爱情有了最初的认识,但书中对性爱的描写,却让他有些憎恶,完全没有想象中那样崇高美好,异性也没有传说中那样神秘、完美。他那时发育不全,还不懂什么是激情,什么是荷尔蒙,这本书给他一种羞耻的感觉,对爱没有向往感。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渐渐产生变化,到了青春期,他也开始对异性充满渴望,但手抄本中那不堪入目的描写,却始终影响着他的恋爱观,使他不敢随便逾越。他必须按照传统的婚姻步骤来实现自己的欲望,只有在夫妻中产生的交合才是美满的,正常的,能够接受的。现实社会中的性诱惑,一直为他所不齿,他认为那是对灵魂的亵渎。
在班里来回传递手抄本的那个同学叫刘文青,发育超前,身体早熟,从小就知道追求女同学,上课给心仪的女生递纸条,放学后约女生到电影院里相会,当时成为学校里的时髦人物。初中毕业后,他在社会上流浪,经常勾搭少女,夜不归宿,他十八岁那年,政府整顿社会治安,严厉打击犯罪分子,他被公安机关抓捕,后经法院审判,以流氓强奸罪被判处死刑,拉到刑场枪毙了,成为性早熟的牺牲品。
王国光在上大学之后,被周秀丽追求,但与她交往,从不敢不越雷池一步,在他的观念里,男人是君子,应该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或者千里送京娘的赵匡胤。周秀丽倒喜欢他这种洁身自好,尊重女性的品格,因此对他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第二天晚上,王国光早早换好衣服在宿舍里等着,七点钟刚过,手机铃响起,他接起电话,正是蔡红打来的。她说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王国光赶紧出门,路过卫生间时,还特意跑到里面照了照镜子,梳理一下头发。下了楼,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停在院内,冲他响一声喇叭。他快步走过去,见蔡红坐在前排座位上,对他招手,便马上拉开后车门钻进去。车子开出大院,拐向繁华的大街,在车流中向前行驶。“咱们去哪里?”王国光问。“不远,一会儿就到。”蔡红回头说。
出租车穿过两个路口,停在一个霓虹灯闪烁的饭店前,蔡红付过车费,开门下车。王国光跟在她后面,推开饭店的玻璃门,走进店堂里。蔡红今晚身穿红呢套装,内配一件白绸花缀领衬衫,黑发高攀,显得雍容华贵,楚楚动人。他们被服务员引到大厅的一个雅座里。落座后,王国光赞美蔡红:“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蔡红莞尔一笑:“没想到你还会赞美人。”
王国光直挺脖子说:“漂亮就是漂亮,又不是假话。”
蔡红瞄一眼王国光说:“你今天也挺精神。”
“跟女人吃饭也得打扮打扮,对女士尊敬嘛。”
这时,蔡红的手机铃响了,她掏起手机通话,说几句话,她关掉手机,脸色阴沉说道:“我的前夫打来的,要我女儿今年的生活费。”
王国光吃惊道:“你离婚了?”
蔡红一愣,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像你也离婚?”王国光感到不可思议。
“离婚还分什么人能离,什么人不能离?再说,我不离婚敢跟你单独坐在这儿吃饭吗?”蔡红直爽地说。
王国光一想也是,问道:“因为什么离的婚?”
“性格合不来。”
“怎么合不来?”
“老王,你是警探出身?问这么详细干什么,这可是隐私。”
“哦,对不起,对不起。”
蔡红咧嘴笑了笑,说出实情:“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就是俩人都要强,谁也不服谁,成天争吵,一三五大吵,二四六小吵,日子吵吵闹闹,过得挺紧张的,彼此觉得没意思。一商量,离了。”
王国光说道:“这么痛快?有点儿轻率。”
“一点儿都不轻率,与其互相伤害,还不如痛痛快快分开,人生短暂,给自己留有幸福的空间。”
“孩子判给了谁?”
“判给了他爸。”
“那你前夫又娶了没有?”
“娶了,男人哪能挺得住。”说完,她自觉失言,不好意思,赶紧中断话题:“好了,别说我了,谈点儿别的吧。”
俩人突然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你看我,我看你,干坐在那儿,气氛有些尴尬。沉默一会儿,王国光试探说:“那咱们说说揽保险的事儿?”
“下了班,还谈工作?累不累?”她反对。
“也是。”他想了一下说:“要不说说我自己?”
蔡红一下子来了兴趣,赶忙说:“就是,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知什么底细。”
王国光正要说话,一个男服务员拿着菜谱走过来,请他们点菜。王国光接过菜谱递给蔡红,说:“女士优先。”蔡红翻看一遍,又递回来说:“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丰盛些。”
王国光不再客气,点了几个清淡的素菜,问她爱不爱吃,蔡红高兴地说:“咱俩口味儿差不多,这些菜都是平时我爱吃的。”
王国光凑上一句:“有缘。”
服务员用笔填写好菜单,回厨房准备菜去了,随后,另一位提着一个长嘴铁茶壶,穿着蓝白相间民族服装的小伙子走过来,问他们喝什么茶?蔡红想了想,问王国光:“铁观音怎么样?”王国光说行。那小伙子马上挑出一包茶,把茶叶放进两个白瓷杯里,然后两脚一退,猛然躬身,来了个燕子回头,将那一米多长的茶壶嘴从背上伸过来,正巧对准一个茶杯,壶嘴一点,流出一股细密的开水,溢到多半杯,壶嘴一扬,止住,然后又一躬身,对准另一个茶杯,细水冲注,注入多半杯,再把身子一仰,收起茶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一次专业的艺术表演,让人叹为观止。小伙子朝他们点一下头,轻移步子走向别处,去照顾别的客人。蔡红望着他的背影,称赞道:“好技艺!”
王国光刚才都看呆了,听她这么一说,点头赞同道:“什么干精通了,让人都觉着享受。”
“就是。”
“人不怕干不成,就怕干不精,提壶倒茶也有学问。”
“就是。”
“我要是能学这么一手绝活,也满足了。”
蔡红听后,含笑说:“你把保险业务学精通了,看看是什么感受,既有钱,又有成就,做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说话间,服务员端来第一道菜,放在方桌上,菜的香味勾起了他们的食欲,俩人客气地让一让,拿起筷子吃菜。吃过一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事,问王国光:“喝不喝酒?”
王国光反问她:“你喝不喝?”
“无酒不成席,那就喝啤酒?”
“行。”
蔡红喊来服务员,要了四瓶啤酒。服务员从吧台取来啤酒,打开瓶盖儿,拿起玻璃酒杯,给每人倒上一杯。王国光向他道谢。
第二道菜端上来,他俩举杯碰一下,干了。王国光取过杯子倒满,脸上泛起红潮,对蔡红说:“我现在就讲讲我过去的事儿。”
蔡红前倾一下身子,听他述说自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