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信
在这偶然定情的一句话里,偶然地赐予了我一生的幸福,偶然地照见了语言和流水的本质。
弱水五百流经我身旁的时候,我其实还在沉睡。
弱水五百非常不高兴:“看看我的水质,温柔又细致,来自品种杰出的水体,含氯量低于0.2PPM,生饮也没有问题,竟然吸引不了你注意!”
耳边奔走过淙淙的水声,我梦呓般回答:“弱水五百啊!不是你不好,是我还没睁开眼睛,还不懂得口渴。”
弱水五百性情非常开朗,一听就高兴了,眉开眼笑地在我的发际窜出钻入,将我的发丝一根根漾散,又一束束湿紧,填满我身上每一分一毫不可思议的空隙,像在无边的草原上放风筝,我不再是草而是风筝,随着风筝飞翔。“跟你在一起真是快乐!”我说。
弱水一千是条性情古怪的流水,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欲语还休,谁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流动着什么带刺的心情。但她水质的甜美是无可比拟的。是因为她拥有如此甜美的水质,才纵容出这样弯曲的肚肠?还是弯曲的肚肠折磨出异常甜美的水质?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并不想当水质学家。
她逼着我当水质学家,我不久游离了她的领域。
弱水两千没有弱水一千美丽,也没有弱水五百活泼,但在她的内心里你不会感到水的压力。她就是水的最自然、最原形,我毫无负担地在她左右优游,像条感觉不到水的鱼,昨天苍老今日年轻,轻盈得无法形容,不知不觉就游出了她的领域。
遇见弱水三千时,我已经疲倦得想睁开大眼睛好好挑选,不愿再放纵伤痕累累的天真。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理直气壮得让我意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往后多数的时刻里,我身不由己地和弱水三千在一起,不知名奔涌着的川河压抑在心的深处。我们成熟世故的爱懂得不让川河泛滥,“爱”渐渐变成一种习惯,习惯生厌腻、再从厌腻转倚赖,水乳交融再也分不开。
有时回忆起往事我糊里糊涂,到底黑河还是弱水分不清楚,“你不像从前一样爱我了。”弱水三千很悲伤,她总是念念不忘相识那句话:“只取一瓢饮!”但她也偶尔把我和她的初恋情人混在一起。这不是她的错,这是记忆的错。只是件华丽的破衣裳,一切都是记忆的错!我舍不得提醒她。弱水三千也好,两千一千也好,甚至是弱水五百,或我没遇见的弱水四千,水的甘美我永远忘不了。
流水没有定向,没有开头甚至没有温度,分不清冰冷或灼烫。或者优游或者沉溺,或者温柔或者狂暴,水族在波浪中起伏悲欢,鲸虾鱼蟹各有各的面貌。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一切都是偶然!在这偶然定情的一句话里,偶然地赐予了我一生的幸福,偶然地照见了语言和流水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