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叶二人谈论锡岩仙洞之际,前往彼处所在的一条山路上,正有一人独自前行。
月黑风高,只偶有不知名的小星星闪烁几下,难以看清此人面容,只依稀可辨人影。不过若是叶靖在此,他定能认出这夜行人就是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位青衫文士。
如此深夜,这青衫文士不好好安歇,却行走于这荒山野岭,且步履匆匆,真是令人诧异。
“据《天机录》所载,那妖邪之物出世前将有五色凶星逐一现于苍穹,而五星连珠之时便是邪物出世之期。以今日午间突现异象所示,邪物大致在前方十里左右的山脚下。”
山路上的青衫文士一边回想自己对邪物的了解和日间所见,一边思忖该如何尽力破坏邪魔歪道的抢夺。
一路深入山间,山路愈加崎岖狭窄,再加上两旁密密麻麻的芦苇灌木,人入其中,便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不时一阵晚风吹来,芦苇沙沙作响,倒显得这深夜更静了。
“唉,也不知道这等平静日子,天下百姓还能享有多久!”一声轻叹,也见悲悯。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风不止,青衫文士却止住脚步,双眼光华一敛,盯住了前方小路旁的一片红土。
“沙、沙、沙……”沙沙之声又起,但细听之下,这与刚才风吹芦苇之声有些异样。异样之处就在于,这声音竟传自那前方路旁的红土之下,透着诡异味道。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青衫文士只是起初稍一皱眉,随即凝神摄气,安定而立。
再看那红土之下响动越来越大,早已盖过这静夜的其它声响。沙沙响声中,那片红土中心开始涌动隆起,好似有什么物什在红土下挣扎冲突,即将破土而出!
随着涌动翻滚,那处土壤颜色也起了变化。原本赭红色的山泥逐渐由红转黑,变得浓郁深沉。很快,最中间的那一片已如同墨汁一般浓黑,浓黑得失掉了形貌,融入黑暗之中。
“嘭!”猛地一声巨响由那红土中心地带的黑土传出,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冲破出来。那片山泥随之四射散开,黑的、红的,洋洋洒洒。
深夜山间突起变故,情状又甚为诡异,若是常人,只怕早已吓得半死。这青衫文士却不见慌乱,好似早有准备,在那巨响之际腾空而起,避过了那激射而来的黑红山泥。
浮土散后,现出一人形怪物来。这怪物浑身全是红、黑泥土,厚厚一层,即使是下肢部分仍粘连在泥土中,但看着仍比常人身形高大许多。
“桀、桀……”那人形泥怪发出几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慑人怪叫,一边不停地向青衫文士撒射泥土,一边踏着大步逼了上来。
青衫文士人悬半空,见泥怪过来,劲力催吐,发出凌空一掌。这一掌力雄劲猛,泥怪被掌力打得一震,身上的、射出的山泥都纷纷掉落地上,根本无法近到文士身前。
挨了一记重掌,泥形怪物完全被激怒了,再将脚下泥土源源不断吸附到身上,朝文士猛射而来。更快,更多!
文士早意识到这些泥土只怕含有邪恶毒性,特别是那黑色泥土,稍一沾身后果堪虞。这怪物身处泥中,可不断吸附泥土攻击,僵持下去对自己很不利,但普通掌力只能阻敌不能致命,看来不使出书卷清气诀是不行了。
只见青衫文士双手铲掌高举向天,一阵吟哦之声从他口中清啸而出:“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伴随着吟哦之声,一些淡淡的青白之气便浮现在青衫文士周身,萦萦流转,似雾似霭。
青白之气流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浓厚,淡淡的颜色也明亮起来,光华大盛,将那黯淡的星光都比将下去。
吟哦之声一停,青衫文士双掌也向下回落至胸前,虚划一圈,大声喝道:“书卷清气,妖邪辟易!”大喝声中,文士双掌拟出一个“心”形法印,青白色的书卷清气汹涌而出,由胸前向泥怪激射而去。
泥怪对这青白之气本能地有些忌惮,交战以来头一次往后退开。然而,书卷清气速度极快,很快就把邪物全身裹住,罩得严严实实。甫一交接,便隐约有一些古体字型符号钻入邪物体内,传出一阵撕声裂肺的惨叫声,很是骇人。
怪叫声刚停,“噼里啪啦”之声又起,缠裹在怪物身上的山泥分崩离析,露出惨白白的一副枯骨。继而,白骨也掉落地上,从头到脚一瞬间就化为灰飞,消散在夜色中,毫无影踪。
那片山土也恢复了正常的赭红颜色,山林幽深,绝少人家,没惊动到普通山民,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白骨煞!据闻尸骨葬于某些阴邪之地,肉身腐烂,而白骨吸收邪气,成为恶煞。若能吞食活人精血,吸取生灵精气,便能进一步修炼成精。
此处的白骨煞应是比较阴毒的土煞一类,将藏身附近的山泥附上邪毒,若有生人路过,便突然撒射毒泥,将人蚀肉化骨,以作营养。
青衫文士看来对白骨煞也略有所知,但令他迷惑的是,此处路旁并非阴邪之地,即使有人埋骨于斯,按理也不会发生恶煞。难道是受到十里外那处邪物即将出世的影响,引起了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异变?
文士心情沉重起来,眉间隐现忧虑之色。
封禁千年的邪物,定邪力无边,沛莫可御。一旦破禁而出,不仅人间普通百姓,恐怕修行界都难有宁日。此行不管结果如何,若能对天下百姓减少一些损害,便不枉我儒门之士的一片仁心!
想到此际,青衫文士倒又轻快不少,想到还只能判断邪物出世的大致位置,还是尽早赶路要紧。
冥冥中似有天意,文士这一刻正暗合孔圣“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之意,不经意间多年未曾突破的心境有了提升。
山路依旧崎岖,一路无事,已近山腰。山腰处是一片树林,浓密茂盛,给这黑夜营造出更多一团一团的黑影。
将近树林,突然“啪啪”一阵轻响,一些或大或小的黑色鸟儿四散惊飞而去,前方传来金铁碰撞和喝骂之声,还隐有火光透出,人声嘈杂。
青衫文士又是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此生事,看来这月黑风平的夜晚并不如何平静。
文士如今心态轻松,没想太多,稍一凝神,便小意地朝树林掠了过去,小心地屏住了声息,略一提气便跃上了一株尤为高大的松树。
青蓬蓬的松树枝叶浓密厚实,葱碧如翠,一袭青衫的文士混入其中,将身形隐藏得了无痕迹,夜幕下真个毫无破绽。
文士稍一拨弄松枝,居高而察,有明明灭灭的火把相助,场中情况自是一目了然,瞧了个真切。
树林中间不大不小的一快空地上,正有两方人马严阵以对,两相对峙。说是两方人马,其实有一方才堪堪两人,一僧一道;而另一方则有二三十众之多,俱着黑袍,影影绰绰。人多势众的一方呈半圆形包围之势,将僧道二人团团围住。
其中的僧人看面相约莫七旬上下,干枯清瘦,身着灰色的宽大僧袍,衣带当风,更显得身形瘦小;僧人旁边的中年玄装道士背负一把古朴长剑,颇有修道之士的逍遥意趣。
这僧道二人身陷包围,看似处境不妙,但一派气定神闲,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定不是易与之辈。
与之对峙的为首有三人,两男一女,站在众人前头。中间稍靠前的是一位瘦高老者,手执青黑魔刀,鹰鼻马脸,满是阴鸷狠厉之色;老者左边是一个黄脸汉子,短须乱发,肩扛五彩巨斧,凶悍非常;另一侧的女子看似三十来岁,黑色长袍与众不同,该紧的地方紧,该开的地方开,说不尽的媚惑味道。
这女子手无兵刃,胸前却抱着一只黑色灵猫。黑猫卷在女子怀中,状甚慵懒,但那泛着幽幽冷光的一双蓝色眼睛,偶一扫视,有慑人心魄的妖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