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人。他以二十之龄举进士,殿试之时被宋理宗亲拔为头名状元,之后历任湖南提刑、赣州知府,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南宋末年,元兵南侵,文天祥在赣州组织义军,力图恢复失地,转战东南,后因叛徒引元兵袭击,兵败被俘。文天祥被囚于元大都三年,经历种种严酷考验,始终坚贞不屈,最终慷慨就义,享年四十又七岁。
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君子命之曰“仁”,以其合天理之正,即人心之安。
赵宋末造,大厦将倾,文天祥却以一身任天下之重,尽心力而为之,诸多艰难险阻、千态万状,不惮其劳,不易其志。其忠诚之心,不徒出于一时之激;其久而弥励之气,可耿日月,薄云霄!
每读《文山先生全集》,凌云翰无不为其诗文中流露出来的激越磅礴、忠义刚正之气所折服,所感染,不由得因其凛凛之气而激昂澎湃,为其兵败身死而扼腕叹息!
凌云翰尝掩卷而思:“孔子论伯夷、叔齐曾曰:‘古之贤人……求仁而得仁。’盖文山先生亦然!”思潮涌动之下,他曾赋诗赞曰:“有宋三百年,多少金紫客。谁为不器者,中流作柱石。亭亭饱风霜,耿耿留光泽。正气所由凝,万古遗清白。”
文丞相就义后,有江南十义士冒死收拾他的尸骨,回乡安葬。凌云翰最是敬重文山先生,自然知悉其生平事迹,更知道这十义士之首便是名为——张千载!
张千载,字毅甫,别号一鹗,庐陵县江城人。他年轻时就与文山先生是好朋友,交往甚密。文山后来官位显赫,位至丞相,曾多次推举张千载出来做官。张千载却都故意避让,始终不肯出仕。等到文丞相自广败还,被押到吉州城下,张千载才涕出相见,曰:“丞相往燕,千载亦往。”
文丞相被押到元大都关入大牢中后,张千载便住到了大牢的附近,每天给文山供送饮食,历时三年无缺。期间,他又密造一椟,文山受命日,即藏其首,与江南十义士访知文夫人,一起扶柩葬文山于都城小南门外五里道傍。
后来,张千载历尽艰辛,背负文山先生的骨、齿、爪、发及遗文南归,移葬于家乡庐陵富田鹜湖大坑……
生死交情,千载一鹗!
“啊,你原来是张大叔!”能亲眼见到仰慕已久的忠义之士,凌云翰激动不已,但他很快就想到某个情况,不禁失声说道:“呀,不对,文丞相就义赴死至今已快八十年,那张……张前辈您应该也一百多岁啦,比我爷爷年纪都大,可是为什么看起来……”
凌云翰获悉青衫文士的真实身份,激动之余又深感震惊,以致稍微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张千载,只得暂时以“前辈”相称。
“呵呵,你是说我为何看起来仍是中年人的样貌,不像百龄老人吧?这其中的情由正是我要说与你听的。”张千载似乎已料到凌云翰的反应,微微一笑。
“岁月确实无情,只是弹指一挥间,这就过去近八十年。想那杜工部与李太白相别不到十年,就长叹‘生别常恻恻,死别已吞声’,而文丞相故去都这么多年了……唉,斯人已逝,情何以堪!”
“咳、咳……”张千载话未说完,又被咳嗽声打断了话题,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似乎积聚起了足够精力,接着说道:“我说的可能有些远了,还是讲回文丞相之事吧。当年,文山以状元之才、丞相之尊,欲挽斜阳而收残局,一时相从者众。想当年多少忠臣义士,皆奋身不顾,倾家不顾,刀锯鼎镬不顾,覆宗灭族不顾……可谓忠骨可碎,丹心不腐!”
人还未老,而前朝旧事、故人情谊,却都已湮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之中,只能怀念,早已不能相见……
凌云翰每读史书典籍,都时常畅想那些金戈铁马、风云激荡的时代和人物,虽然身不能至,亦心生向往。他此番听到张千载亲身讲述文丞相及一干烈士以身救国、以死报国的事迹,早已情难自控。
虽然风雨磨洗了铁血,尽管岁月消散了悲歌,即使黄土掩埋了忠骨……可大宋朝最后的夕照中那抹最悲壮的血色、那股最忠纯的烈气,在凌云翰看来仍清晰可感,宛在眼前,让他血脉贲张而豪气干云,令他壮怀激烈而义愤填膺!
可歌可泣啊!凌云翰沉浸其中,似乎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随着忠烈们的呼吸,心动相伴着志士们的心动,迷失在烽火狼烟的大宋故土,难以自拔。
张千载也已入神,继续悠悠诉说:“文丞相本为书生儒士,国难当头,他为抵抗异族,振兴汉室,几番领兵杀敌,百折不回。奈何大宋山河将倾,文丞相独木难支,终究身死国灭,而千古遗恨……”
壮哉,悲哉!华夏泱泱,多有名相鞠躬尽瘁,常有烈士雍门刎首,然文山先生身兼名相烈士,合为一传,三千年间,人不两见!
山谷之中,这二人沉湎于动荡之大时代、追忆着热血之真豪杰的往事中,已神思飘渺,不顾伤痛,浑忘生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千载的思绪最先从往事中摆脱出来,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并未交代,于是继续说道:“文丞相曾言:‘胡运不满百’,果不其然,蒙古鞑子入主中原还不到八十年,如今天下就已民不聊生,乱象毕现!”
清音入耳,凌云翰已缓过神来。他听到张前辈话中的激愤和悲悯之意,也勾动了平日所思,自然而言就接过话头,回道:“是啊,天下****,最苦的还是平民百姓,这可如何是好!”
“你希望天下百姓都脱离苦难,享受太平盛世吗?”
“当然!仁者爱人,真正的儒家子弟谁不愿济世救民,让世人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好,好样的,好儿郎!咳……”张千载说话快了些,又咳嗽起来。但这回的咳嗽声却没有了颓败之意,反而倒蕴含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跃跃欲试。
“文丞相当年就是深具仁爱之心,欲力挽狂澜,救国救民,遂有儒家隐士高人出世相助,授其儒门正宗道法——书卷清气诀,以匡扶正义,驱除鞑虏,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书卷清气决?!”凌云翰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可他似乎对此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起怪感觉,牵牵连连,却又无从言说。
张千载又陷入往事追忆之中,倒是没有注意到凌云翰的些许异状,仍继续说道:“正是书卷清气诀——儒家修行的入门功夫,筑基之法!”
“啊,儒家怎么也有修行功法?不是向来只闻修佛、修道才法力无边,道法通神,而儒生常常手无缚鸡之力,大都是文弱书生吗?”
凌云翰研习儒业多年,才学过人,可他从未听说过儒家还有修真一途,以致大是惊异,目瞪口呆。
“儒家修行所涉诸多,说来话长,但其存于世上之事千真万确。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似老朽之状,一如壮年,就全都是因为修习书卷清气诀,几十年来儒功渐成,自然容貌不衰!”
凌云翰总算解去了对张千载年龄与外貌相差悬殊的疑惑,说道:“原来如此,那张前辈你先前在锡岩仙洞内力战魔门高手,也都是靠这书卷清气诀的功力吗?”
“嗯,我幼时与文丞相同窗就学,本也是一介书生,之所以走上修行一途,除魔卫道,都是因为文丞相的关系。可惜我天资有限,入门修真之时又早已成年,所以我的修为一直未能突破第三层书卷清气诀。此次万年邪物出世,我有所觉察却又不能加以阻止,不能扫荡妖魔,实在是有愧丞相之托啊!”
义士发愤,血泪交流。张千载说到动情之处,悲愤难抑,几乎抚膺涕泣,染得山风也凄凄。
凌云翰已是肃然起敬,他想到张千载明知自己的功法未达大成,但为了阻止邪物为祸,依然以身犯险,置生死于度外;更舍命搭救自己三人,力拼邪魔,此义此心,令人动容!
“张前辈,你千万别太过自责了。这次那个什么九幽噬魂塔出世,妖、魔齐集,声势浩大,你势孤力单,却仍知其不可而为之,竭尽心力,以一己之力傲抗群魔。此等舍生取义的壮举,与文丞相一般无二。文丞相若泉下有知,定然甚感心慰!”
张千载闻言抬起了头,目注凌云翰,细细审视。他又发现这少年颇有见地,颖悟非常,心中大感宽慰。他心想如此美质良才,若能传承儒家道统,定是天下幸事。不过他不想勉强凌云翰的意愿,还是有些忐忑。
“其实以我的修为,并不足以抵抗白莲教主和骷髅洞主这些大魔头,能够成功将你救出突围,主要靠的还是文丞相遗留下来的中品玄器——丹心扇!”
凌云翰又是一惊,问道:“文丞相遗物?丹心扇?什么样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