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对张道榭如此痴情,一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男人,二是总男装打扮的张道榭在这一年来相处里确实令她倾心。
方隐仙把话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说得实在有些过了,继而讪讪笑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是青竹道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青竹收拾起一脸忧容,清冷向方隐仙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多谢方先生今天为我诊这一症。”
山下还有事,方隐仙不想再这里过多耽搁时间。随即便起身告辞,并多谢青竹的款待。仅那三杯茶,便让方隐仙觉得不虚此行。
在门口穿鞋时,站在门槛里的青竹问道:“方先生近期是否要到峡州一趟?”
方隐仙点头:“在这二十五天里必须筹得十船粮食。不然禁渔令再出,我们只能举乡迁徙了。”
青竹与方隐仙说话时,神色自若,眉眼间那抹郁忧也淡了不少,清冷的气质及令人窒息的美丽令方隐仙一看久则失神。
青竹走出道屋门口,脚踏厚布袜,在方隐仙身旁,扶着哑道僮手臂,穿上芒鞋。低头时在道袍里露出白玉般的颈脖,细腻晶莹如珍珠的皮肤,看得站在一边的方隐仙心中微微悸动。在方隐仙前世的印象里,好像根本没有能与青竹美貌比肩的美女。
一千年水土一千年人。方隐仙在心中暗暗感叹。红颜如流水,如此美好的容貌也只能保持个十几年光景,待老了时可能连自己都忘了年轻时长什么个模样。
方隐仙正在悲春伤秋时,青竹已经穿好了芒草鞋,向方隐仙说道:“我和哑玉一起送方先生出去。”
三人并排而坐,青竹走在中间,缓缓往道观外走去,当青竹保持着清冷气质,不言不语时,方隐仙觉得‘青竹’这个道号确实挺适合她,挺拔不群,傲然孤芳。
行路时,青竹也扫了几眼方隐仙,觉得方隐仙没有像张道榭那般会逗她开心,只是与他谈话相处时,觉得方隐仙稳重可靠,一些在张道榭面前不敢说话的话,在方隐仙面前反而能够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而令青竹觉得有趣的是,方隐仙说话方式古怪得意,谈话间时有一些新语新词令青竹心中一动。
方隐仙在道观门旁拾起扁担与麻绳,拱手向青竹与哑玉笑道:“砍柴郎方隐仙多谢青竹道姑与哑玉妹妹今天的款待。”
青竹在门内点头:“我约了道榭三日后上山来,方先生到时能否也来,青竹前日剑法大成,想邀友一观。只是观里除了师姐与哑玉再无他人,山下人也只认识道榭,今天多认识个你。先生明日能否赏脸?”
青竹说得诚恳,方隐仙就算想推辞也一时找不到话,古人雅兴不可扫啊。
方隐仙在门外作一揖:“三天后一定前来捧青竹的场。”
青竹听得一愣。
方隐仙又笑嘻嘻地问:“剑法大成,到底是几成?”
青竹清丽的脸庞微微一笑,挑出一只手指一竖,又收回背后去,背着双手笑吟吟望着方隐仙。
方隐仙又笑了:“一成?”
青竹缓缓摇头:“一刺,无物不能穿方为大成。方先生快去吧,再磨蹭天黑了。”
方隐仙笑着告辞便走,再回头把身前这一高一矮,在艳红晚霞里照得芳艳绝俗的一对璧人深深望入眼里。
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山下走去。
傍晚的山林里空气带着几分宜人,方隐仙一边走一边收拾着上山时砍下的柴枝。时不时便抱腹大笑,笑得半山腰里宿鸟‘哗哗’不时被惊起。道姑也有爱啊。
方隐仙边笑边绑着柴薪,对这名说起张道榭一脸缠mian的青竹,方隐仙又是感慨又是佩服。
拾到半山腰已经满满一担,方隐仙把一担柴薪牢牢绑实,挑着这一担柴颤悠悠往山下去。方隐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一直都有劳动,砍柴担水只是小事。
方隐仙挑起担子走下山时,自然而然想起绿茗的那张小脸。绿茗虽然对方隐仙极为痴缠,但看人看事却十分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子均早熟,若以后世的评法来论绿茗,绿茗则是智商超群,情商不及格。但对方隐仙的那一份感情却清澈如水,令方隐仙在想起她时,心中暖意融融。
到了山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下洗脸坪处,那个老头儿仍坐在茅草屋前,靠着竹椅,闭眼似在睡觉。
“老爷子,老爷子……”方隐仙在牛车旁卸下柴薪,俯身老头儿身旁轻喊。
“唔……”老头儿睡着迷糊,方隐仙唤了好几声才缓缓醒来。
“老爷子,晚饭吃了吗?”方隐仙轻声问老头儿。
老头儿在晚霞余晖里看清是方隐仙,听清了方隐仙的话,回道:“刚吃了,山下有人送鱼来呢。”
方隐仙把一扎柴薪背入老头儿灶房里,出来时向他喊道:“老爷子,我回家了,这牛车我拉走了啊。”
老头儿挥挥手,在夜色里看着方隐仙架着牛车缓缓往洗脸坪下去,待方隐仙驾着牛车完全消失在夜色里时,老头儿‘嘿’地从竹椅上缓缓站起,拍拍身上尘土,双目两点星光乍然一现,摸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
舒展着腰,哼着乐府曲,往灶房里去看方隐仙留下的那扎柴薪。
归州医署诊堂里,点着一盏鱼油灯,忽暗忽明。王家三兄弟正坐在医署门口,听到牛车声响,均站了起来走到街中张望。
方隐仙背着一扎柴从牛车上下来,王二郎向方隐仙点点头:“都在等您回去呢。”
把柴薪堆在医署门旁,方隐仙向三兄弟说道:“劳三位久等了。”
王家三兄弟倒也没说什么。
绿茗听到门外声响,扑了过来。在门口见到方隐仙时又嘟着嘴扭头不理方隐仙了。
绿茗此时已经十四岁了,若按唐时规矩,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但她却长得十分细巧,身体宛如七八岁童子,除了在记事记物方面令人惊叹之外,就算是情感也仿佛停留在十岁左右。
正是如此,方隐仙更是爱惜绿茗身上那份不泯的童真,在乱世中,当一个永不长大的小飞侠,岂不更好?
当绿茗扭头不理方隐仙时,方隐仙哈哈笑着把绿茗横腰抱起,往里堂走去。
绿茗抓着方隐仙的衣襟,在方隐仙怀里呜呜地哭了。
方隐仙心里暖流阵阵,轻声安慰:“别哭啦,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好茗儿。”
张道榭从院里出来,见方隐仙来了,笑道:“刚才还和我下棋下得好好的,一见你家东家就撒娇啦。”
说着向方隐仙道:“王家兄弟带着几尾鱼来,我煮了大家一起吃。晚饭就不用回去了。”
方隐仙一见张道榭那身男装就想起青竹,想起青竹就想笑。
放了绿茗下地,招呼王家三兄弟到院里吃饭。
“道榭,绿茗会下棋了?”说起下棋方隐仙自然想起那名叫辛七娘的狐仙,自己能站在这里,完全拜那一局棋所赐。
“绿茗有下棋的天赋啊,教完她入门,怕再过不到半年,绿茗的棋力就要超过我啦。”张道榭这几天来对方隐仙与绿茗身上的诸种神奇感叹不已。
油灯晦暗,道榭分好了各人的晚餐,在院子里各各围着吃饭。
吃饭时,方隐仙看着眼前诸张生动而亲切的脸庞,心中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让方隐仙有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