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署里有一辆牛车可用,方隐仙倒不客气,能用就用。架着牛车就往雾河山去。
反正难得到山上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出来,砍些柴草是必须的。
王二郎这几天都呆在家里练字,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整天想着跟他家里两兄弟一道下江捕鱼,方隐仙一定要他等到伤口完全结疤时才能下水。
官家榜文前天已经出来,渔税明细收法所有人均已清楚。胡四爷及六爷则主持着两地壮丁分出来的一个份额,分配给无力生产无人供养的老残妇幼。两地民众均把这一次的恩情归到了方隐仙身上。
归州是屈原故乡,又是春秋楚国故都之一,民风极为纯朴,虽然地处深山大江之中,但民间文化绝不次于中原城市,加上与峡州侗族相邻,汉人与侗人一些风俗集在一起,既有上古楚风,又有蛮夷之俗,形成归州十分独特的民间文化。
雾河山在洗脸坪前,方隐仙坐着牛车经过洗脸坪时,停车仔细端量这一块横在山腰上的坪地,坪上的草这段时间已经被归州人割尽。这一块坪地夏不怕涝,秋不怕旱,阳光充沛。这样一块好地,怎么朱橘都不种呢?
方隐仙再观察一番洗脸坪,心中大惑不解,难道此地与官家人有纠结?回去必须查一下,若无任何纠结,用来种穿心莲正好合适。
洗脸坪上有一草屋,一名老人坐在草屋前晒太阳,方隐仙上前搭话:“老爷子,我要上山去,把牛车拴这里行吧?”
老头儿点头说没问题。见方隐仙气度举止儒雅有度,多问一句:“小先生要去砍柴吗?”
方隐仙笑道:“是,我牛车就栓这里了。”
说着向老头儿作了一辑,从牛车上拿起两根麻绳,抽出扁担往雾河山上去。
雾河山近归州一处的灌木被砍得差不多,所有上山砍柴的樵夫绝不会把树木砍尽,一般都是砍四留六,待长出新技之后,再砍去老枝,已是不成文规矩。
走入山峰陡峭处后,树木被砍的渐渐少了,方隐仙从腰间抽出砍柴刀,一路走一路砍。砍下的老枝堆在每棵树下,回来时再拾起。
待砍得差不多有一担时,才歇手疾步往散雾观走去。
散雾观在雾河顶峰坪处,飞檐出云轴,流水青壁过。与山下侗族风俗的竹楼完全不同,是中原风格的建筑。方隐仙在归州这里住了这一段时间之后,忽然间看到有瓦遮顶的房舍,一时有些惊讶。
轻扣了几下散雾观已显枯朽的柴门,在这空坪处听到几处回声。
半晌后,柴门里的院子处传来芒草鞋脚步声。
‘呀’地一声大响,柴门洞开,一名女道僮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门外的方隐仙。
方隐仙端详了眼前这名七八岁左右的道僮,确定她不是青竹之后,把竹牌递上:“方隐仙前来拜访青竹道人。”
道僮接过方隐仙手里的竹牌,无声一笑,圆润的脸庞粉扑可爱。‘呀呀’两声,要方隐仙跟她进去。
是哑女?方隐仙心中一愣,怔怔望着这小道僮。
道僮见方隐仙愣在门口,伸出小手拉拉着方隐仙往观里去。
道观里有一股清淡的花香,观院里除了中间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往正殿处,两侧均种满了花药。
哑道僮拉着方隐仙的手,绕过正殿,往殿后一处小居精舍处走去。
方隐仙暗暗惊奇这一处道观建在如此险峰上,屋舍不下三十间,如此规模,想当初建这座道观之人绝不简单。而道观里外跟山外俨然两个世界。
精舍处传来低沉缠mian的洞箫声,方隐仙自来这个时代之后便再不闻音律,一听这箫精神徒然一震,跟着哑道僮跟箫声处快步走去。
哑道僮显然不聋,一听到箫声便回头望着方隐仙笑,神情几分得意。
在第三停屋舍前停下,箫声正从里面传来。
哑道僮想进去禀报,方隐仙拉着她的手,作势要她噤声,在门外听着青竹吹奏这一箫曲。
方隐仙在穿越前是音乐系毕业生,对名类民族乐器都有所猎及。以前常日听着靡靡之音,不知音乐可惜,当一听到这箫声时,才发觉此时全身血液都如流水般随着咽呜的箫曲随波遂流,这古时的箫声令方隐仙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是客人?”
方隐仙在门外听得正入神,箫声嘎然而止,一声低沉婉转的女声在屋里传来。
方隐仙闻声在门外作揖:“方隐仙前来赴青竹道人约。”
青竹掀帘走出屋舍,身穿百褶道袍,身材高佻玲珑有致,看得多日不见美女的方隐仙心中砰然一动。只是这一张清丽标致的脸庞在眼眉处带着极深忧郁,在这个清丽绝俗的女道姑身上显得突兀。
青竹招手让哑道僮到她身旁,点头向方隐仙说:“你到了。进屋来吧。”
方隐仙在门口脱鞋,洗干净双脚才进屋去。
道房里摆设十分简单,没有椅凳,一张矮木台,地上铺着草席,里屋无遮无挡,除了一张胡床再无他物。
方隐仙就席端正跪坐,青竹拉好道袍遮膝也坐在了方隐仙对面。
青竹在小炉上点起炭火,开始煮水,又温盏调茶膏,道屋里散发着淡淡茶香与檀木香,方隐仙只见眼前纤纤红苏手在三个茶盏上散末调膏温盏。
望着眼前这名美丽得有些惊世骇俗的道姑,方隐仙迟迟未问她为何邀他上山来。
温完盏,注水,一室皆香。方隐仙深吸着三个茶盏上同时散发的芬芳茶香,一时失神陶醉。
“请。”青竹举起粉白晶莹的手臂,手指一伸,请方隐仙品茶。
青竹所煮茶汤的茶色透明清澈,与六爷所煮的茶汤茶色一致,注水入盏后一样的汤花密小,紧附茶盏。
方隐仙平端起茶盏,在鼻前一嗅,茶香不像六爷所煮的茶汤那般浓香攻鼻,茶汤清香悠长,久经不散。
方隐仙缓缓喝下这一盏茶,放回茶盏。
正想开口,青竹手指再一伸:“请,连喝完三盏再讲话。”
方隐仙如言,缓缓喝完余下两盏。
放回茶盏,方隐仙闭眼感觉着似在体内流动的茶香,一时间宛如全身毛孔都在呼吸那般。
此时方隐仙才知山外有山,青竹的茶技胜六爷不止一筹。
几个呼吸后,方隐仙睁眼问青竹:“道长邀方隐仙上山来可有话讲?”
青竹向哑道僮做了几个手势,哑道僮从屋里拿出一个号脉枕臂时用的小枕头放在矮台上。
青竹拂起臂上衣袖,伸出手臂放在枕臂上:“请方先生帮我号上一脉,诊出病根。”
原来又是求医来了,方隐仙心中恍然。
方隐仙先是细细端详着青竹这一张美得令人失神的脸庞。脸皮红润,呼吸时也没有异味,身上体香幽长,完全是一个健康无比的少女。
观察间,方隐仙疑迟着把手指搭上青竹手腕的通里脉。
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方隐仙那本医书便从不离身,神针有时绿茗贪玩带着,一般也是自己随身紧带。手指搭上青竹手腕时,神识便迅速进入青竹体内,检查着全身经脉及所有器官。
以往方隐仙为一名病人号脉,最慢也不会超过半分钟,今天搭在青竹腕上,方隐仙已花去了半刻钟的时间,仍是手指不离通里脉,皱眉沉呤着。
一刻钟后,方隐仙手指离开青竹手腕,皱眉向青竹道:“青竹道人除了平时忧心过甚,对肝稍有损伤之外,身体基本毫无大碍。根本无需汤石来攻。”
青竹听了脸上喜忧兼半:“真的没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