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校尉带着各寨军兵回寨,方隐仙则在一旁问随军录事梁汉丞放回渔舟的具体事务。
烈日当空,刺史衙门前又是一片泥淖,所有人身上都难受至极,但心里却快活无比。一年来的恶劣困苦绝境,闻方隐仙一声‘禁渔令撤了’,前景豁然开朗。
“方里正带壮丁到水寨去,渔舟具体安排事宜还需由你来。”梁汉丞跟方隐仙说着;“你们领回渔舟,我们便不用送你们过江了。”
罗三通拍着方隐仙肩膀:“我们先走了,方贤弟,后天就是十四初伏,还记来给我针灸啊!”
“绝不敢忘记。”方隐仙望着罗三通这一张黑粗的圆脸,再作一揖:“罗大哥,其它我便不多说了,此恩小弟终生不忘。”
罗三通扶起方隐仙,和梁汉丞两人哈哈大笑带着一队兵往水寨去。
此时正值午时正时,方隐仙让太平溪人把身上所带的沙炒竹米拿出来与归州原住民平分了吃。
方隐仙想着今天就把渔船的事情给办了,嘱咐归州人不用回去,就在这里找个阴凉处吃完竹米,一道到水寨登记丁口,分配渔船及渔具。
一时间归州人对名对江过来的里正心悦诚服,胡四爷更交待方隐仙在一切事情忙完之后,一定要过来找他。有一些事胡四爷他能帮上忙。方隐仙听得更是欣喜。
绿茗与方隐仙坐在衙门前的阴影下,吃着生脆的沙炒竹米,微甜甘香的炒竹米入口则化,两人都是一颗一颗慢慢地咽着。
“东家,你能买到粮食吗?”绿茗塞着一颗竹米入嘴,望着眼前这数百名在阴凉处捧着竹米而吃的太平溪茶户及归州橘户,心里有几分担扰。
方隐仙伸手扫去绿茗脸上头上沾着的泥水,闻着她身上自然散发的少女体香:“只要好茗儿在我身边,再难的事也没有问题。”
绿茗眨着那双晶莹清澈的大眼,扬头在方隐仙耳畔说:“有东家在茗儿身旁,茗儿什么事情都不怕。”
方隐仙哈地笑了:“有我在身边你还不是一样的怕黑?”
绿茗一听不依,与方隐仙闹了一会。太平溪与归州人均看在眼里,倒也不以为忤,里正爷年纪小,少年心性终是贪闹。
吃完了竹米,方隐仙带着数百人到水寨去。
水寨校尉洪令复已经站在水寨前,见方隐仙过来就嘿嘿笑:“小兄弟,今天长脸了啊。”
方隐仙认真回道:“此事全靠洪校尉赏脸。”
洪令复也不多说,拉着方隐仙便到水寨里理点渔船渔具。
方隐仙让洪令复等上一等,跟洪令复借了一张台子放在水寨前,又借了笔墨纸砚。
嘱咐绿茗把归州与太平溪两地的各家各户每一丁口都登记下来,并按年龄分好壮丁、小童、女人及老人。
太平溪来的人不多,没有过来的人,由六爷及王二伯报各家丁口数及年龄数。
说完,便跟着校尉洪令复一道往水寨里去。
水寨一半扎入江水里,木桩极为粗悍打得极深,在水寨里如两条手臂般伸出江中十数米,在手臂中间留有一片湖泊般的港口,停着六十艘战船及数百条渔船。
洪令复边走边唠叨:“初时以为征这数百条渔船是来壮水军声势,没曾想到真是要我们天天打渔,整个水寨弄得像个渔港,吃鱼都吃出癣来了。”
方隐仙与洪令复穿过水寨空地,在水港前看着这片连绵数百米的渔船,心里一时感慨不尽。
“完好能上江的渔船共有二百一十六条,船体残损的渔船有六十五条。我寨里留下一百条,剩下的你们全拖走。”洪令复指着哪些船是好船,哪些船是残船,哪些可以拖走。
说完叫来十名兵士,让他们给方隐仙使唤,又再嘱咐几句便回寨营里去。
峡江渔船的船身跟后世舢板完全不同,反而跟皮艇有些相似,船体陕窄细长,必须两人以上同时操船,一人掌舵,多人掌桨,方能在峡江急流里避礁捕渔。
水寨里的五百名水军原本就是前荆南节度使成纳手下水军,对荆江及峡江一带水域极为熟悉方能在这一年里保证鱼虾产量。若是换成由下游江都一带的水军来归州驻防,怕是在江面一柱香时间都撑不下去。
方隐仙手里拿着粉瓦片,在每一条要拖走的渔船舷上画下记号。除去洪令复留下的一百条渔船,还有一百一十六条好船加六十五条残船。
十名士兵又带着方隐仙到水寨里理点渔具。
理点渔具时洪令复又走了过来。看方隐仙一件件检查着堆放已久的渔网及鱼叉。
洪令复摸着下巴道:“这鱼叉共有三百七十副,你便拿走两百副吧。这寨里的渔网可以全部拿走。”
方隐仙听着,点出两百支鱼叉,又清点下哪些渔网可用,哪些已经残损,在寨里就地分好类。
全部清点分类完,方隐仙走出水寨门,绿茗这时才登记了一半不到。
方隐仙又回水寨去借了一张台及笔纸,让正在排队的太平溪及归州人分出一条队伍来,在他这边登记。
方隐仙登记着,向每一个都说:“禁渔令虽然撤了,但大家以后也绝没有轻松日子过。每一个壮丁捕十条鱼必须上缴七条,而且绝不能糊弄官家人,搞些什么花样。这一次机会实在不易。希望大家都珍惜。鱼税自有官家人安排来收,每一个丁口都需收洒花税,具体方法明天官家会有榜文出来。”
方隐仙登记一个说一个,不厌其烦地说。并不是他对眼前这些人不信任,而是方隐仙对这一次的机会实在是太过于珍惜了。
若被张瑭再一次颂布禁渔令,那么整个归州民间将完全失去生机。
全部登记完毕,方隐仙再一次向大家说道:“这一年来,我们两岸几乎每一户都有亲人丧生,一年里逝世的壮丁不在少数。归州有三成人家毫无劳力,这一个月里,每一个壮士捕鱼余下的三个份额,留一个份额给老人、寡妇及孤儿,归州由胡四爷作头,太平溪由六爷做头,必不能让老残妇幼给饿了。”
众人都应是。方隐仙再问壮丁们可有意见,归州太平溪两地汉子此时对方隐仙均是敬服,自然都没有意见。
方隐仙又按两人一条渔船的份额来分配。
待全部分配完毕,已经日薄西山。
方隐仙在台子前向大伙喊:“归州所有的汉子们,打完鱼再归家!”
说着带着百余名汉子往水寨里去,让分配好的汉子一对对上木桩解船索。
此时每一个人都饿肠辘辘,但每一个汉子在跳上狭长渔船时,一时野性毕露,均忘情吆喝着。舞着船桨渔叉往峡江激流去。
面前长江激流翻滚,在落日余晖下如红龙翻腾,数十条渔船均如离弦之箭在激流中穿梭自如。
方隐仙抹去绿茗一脸的眼泪:“看他们多厉害。”
王大郎与王三郎跳上船时,见方隐仙与绿茗仍站在岸上,王大郎跳上岸上,拖着两人上船。
“哟——呼——”两兄弟长长地吆喝着,一人掌舵,一人撑篙,渔船如去箭般飞快驶出港湖,在激流里高飞低隐。
渔船顺流而下,王三郎手中挥舞着鱼叉,一次次射入凌波激流中,一次次带起一条逆流而上的大鱼。
鱼叉弄斜阳,轻舟泛峡江。
方隐仙在船舱里切着新鲜的鱼肉,吃着鲜甜的生鱼片,跟着王家二兄弟一起大声在激流里大唱捕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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