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上下旨废太子玄演为庶人,囚禁于皇宫北院。皇后张氏也一同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冷宫之中。皇上又下旨立袁贵嫔为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不禁深深为皇上感到悲哀,皇上活着的时候是孤独的,可死后依旧是孤独的。在那孤零零的陵墓之中,将来只有一个他从未爱过的女人躺在他身边。晋王被立为太子,皇上还命今后军国大事一律由太子处分。
几天后,皇上驾崩。太子率领群臣哭临,继位于梓宫之前,然后为大行皇帝发丧,庙号文宗。
玄清这几天都在忙着先皇的葬礼,以及朝中的大事小情。但不管多忙,每天都要到寝宫来跟我说几句话。我心里知道,他一定是为自己父皇的去世感到悲伤,因此常常劝解他。
这天,突然有太监来禀告:“启禀皇后娘娘,后宫江修容立志殉节,已经绝食五日了。”
我听了,忙带人去看她。到了江修容的屋子,只见她躺在床上,已经气息奄奄。见我进来,她想坐起来却起不来。
我忙走到床边,按住她。仔细看时,她面色蜡黄,已经瘦得眼窝深陷,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微神采。我的心里一酸,说道:“你这是何苦?”
她只是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我忙命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她这才开口说:“臣妾只是想向娘娘说明那年中秋的事。”
我只是点点头,她接着说:“那是臣妾有意陷害当今皇上的。那晚,臣妾见皇上喝得有些多了,离席到后面去,就悄悄地跟了出来。皇上正倚着栏杆休息,臣妾故意大叫一声,弄乱衣服,然后告诉先皇,说皇上无礼于臣妾。”她歇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我缓缓地说:“本宫早就知道皇上是冤枉的,可本宫始终不知道你为了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从小臣妾的父亲就教导臣妾,女子只有入宫做后妃才能光耀门楣。故此,臣妾自幼就立志要进宫做一名妃子。”我的心一阵酸楚:这世上有太多想攀龙附凤的父母,江修容的父亲现在已经升为浙江的巡抚,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仕途是用亲生女儿一生的幸福铺就的?
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待臣妾入了宫,才知道这宫里和臣妾想得不一样,这里太可怕了,每天都像走在悬崖边上。先皇虽然对臣妾恩宠有加,可臣妾心里知道,先皇不过是把臣妾当成小猫小狗养着玩。”说到这里,有一滴泪慢慢从她眼角留下,我不禁为她叹了一口气。
她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臣妾遇到了一个人,从此心里就只有他了。”
我突然了悟,冲口说道:“是秦王?”
她点了点头,“自从那次他射熊救了臣妾之后,臣妾心里就只有他了。为了见他每天臣妾都去皇后殿,可他对臣妾并不在意。后来臣妾再也忍不住了,给他写了一封信。他有一天来找臣妾,让臣妾设计陷害当今皇上。”
突然她的神情有些激动,“可后来臣妾才明白,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他一直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萧欢你。”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心中百味杂陈,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听江修容缓缓地说:“我不怨他,只求娘娘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当今皇上,如果皇上知道了,他恐怕性命不保。”说完,她直视着我,直到我点头答应。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臣妾一直活在这阴暗的皇宫中,只为有一天看见他登上宝座,但恐怕是不行了。”她苦笑了一下,“如今臣妾殉节而死,也算得上光耀门楣了。”我为她流下了眼泪,她恐怕不知道如果玄演真做了皇帝,以玄演的个性,那么她的死期也到了。我不愿戳破她的梦,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几天后,江修容死了,她的一生不能不说是一场悲剧。我去见玄请求他给江修容一个封号,他心中恐怕是恨极了江修容吧。不过在我的劝说下,他勉强追封江修容为贤淑贵妃,与先皇合葬。
新皇登基,有太多的事情发生。朝中的风波我已经不再留意,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总是要有人流血的。政治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有了赢家,就一定要有输家。我只知道李全福和李静莲死了,他们知道得太多了,因此必须死。
如果是玄演继位也好不到哪里去,玄清一定是难逃被幽禁的命运,恐怕还有性命之忧。韩王是楚王的亲弟弟,以帝王猜忌的个性,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蜀王在楚王一案中虽然立过大功,但他知道得太多了,玄演决不会让他活下去的。这就是皇宫,人世间最大的权力赌场,每个人都在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刘正雄虽然现在被加官进爵,得意非凡,可他终究逃脱不了兔死狗烹的宿命。我也无意再追究刘金凤,我明白何贵嫔的下场就是她将来的下场。傅清云看似贤良,可一个能将克己复礼做到如此境界的女人,心机会是多么深沉可想而知。刘金凤绝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之间的战争我已不愿去想。真正聪明的女人不会总是争斗不休,嫉妒争宠,像何贵嫔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真正聪明的女人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像江修容,她当初即使再得皇上的宠爱,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动摇皇后的地位,因此一直讨好皇后,在后宫谋得了一席之地。如果她没爱上玄演,没做那件事情,她一定能登上三夫人之位。傅清云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无法离间我和玄清的感情,如果她和我争宠只能换来玄清的厌恶,因此选择了讨好我,做为自己在王府的生存之道。而男人都习惯于同情弱者,玄清更是个软心肠的人,虽然我和玄清感情极深,但如果我不善待傅清云,玄清一定会对她心生同情,那么只会将玄清的心推向傅清云,因此我选择了对傅清云比玄清还好。傅清云对我的恭谨,我对傅清云的关心,也是女人之间的一场较量,虽然这没有激烈的斗法,但更为险恶,可以说我们二人打了一个平手。这就是宫廷,有些漩涡是外人看不到的。别人都在称赞我的贤德与傅清云的守礼,只有我们自己心中明白自己斗得是多么辛苦。
人们都在羡慕皇宫的富丽繁华,可只有生活在这里面的人才知道这繁华的下面是什么。是非成败转头空,人苦苦追求的到底是些什么?一天我突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