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徐光启在与崇祯皇帝探讨了移民开发的问题后,知道自己即将任职农部尚书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了,不会再在礼部任职了。
徐光启与汤若望等耶稣会传教士的关系很好,受其洗礼,已加入了基督教。徐光启入朝复官后,曾对皇帝提过耶稣传教士精通天文历法、术数火器之道,当时崇祯虽有些感兴趣,但清除阉党的拨乱反正事情太多,还无睱顾及这些。
最近一个多月,徐光启在农政、新军、火器等方面,屡次上疏,皆获得崇祯皇帝的极力赞同,各项举措已经在着手实施,这让徐光启老怀大慰,也让同仁们嫉羡不已。汤若望、邓玉函等西方传教士,看到徐光启受到皇帝如此重用,感到这正是借机觐见皇帝,将基督福音传播中华大地的好时机。
徐光启任职于礼部,是仅次于礼部尚书的左侍郎,这一位置很是显耀。礼部是明朝管理礼仪、祭祀、封爵、学校、贡举及外蕃朝贡的机构;钦天监,则是礼部下属,掌管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的机构。
这时的钦天监,并不是简单的看看天象,研究天文的地方;各种自然天象的预测、解释,很能左右朝廷的政策实施。历法,也不是简单的年月日,而是象征着天下正朔、执政基础的,崇祯要求变法革新,如没有新的历法辅助,是很难获得民心认同的。
汤若望、邓玉函等耶稣传教士,也正是看到了这一政治需求,再有,正在施行的《大统历》,自明初以来,即已显出多处错误,根据其历法,天象推断多次失误,近百年来屡有上疏要求修改历法。
汤若望、邓玉函等,都非常精通西方的天文、算术几何等,又有教友徐光启的大力支持,早多次撺掇着,向皇帝上疏重修历法。徐光启近段时间,事务繁多,本想稍空闲时,就上疏奏本的,哪想到崇祯会变革六部设置,并让他出任农部尚书。离开了礼部左侍郎这个位子,徐光启并不感到可惜,但重修历法利于耶稣传播,他还是非常希望的。
因此,文华殿问对移民开发,已是大半天,崇祯皇帝明显有些疲惫的情况下,徐光启不得不借着恩宠如山,还在其位能谋其政的时候,上疏修历。
“哦,爱卿是说,现在历法错误太多,函需重修?”崇祯有些诧异地问道,来到这一世已近两月,他倒还真未注意到这时是怎么计算日子的。
“正是。《大统历》年代久远,计算天象,误差渐大,早已不再适。前朝即有人多次上疏,只是所修新历皆不尽如人意。而今陛下锐意革新,求新图变,正需颁发新历,以正天下视听,是以臣请重修历法。”徐光启郑重其事地言道。
“嗯……”崇祯刚想问,这个大统历是怎么定的,他好根据后世的公历、阴历,作个判断。话到嘴边,忽意识不对,皇帝再怎么不懂天文历法,这没关系,可总不能不知道,实行了快三百年的现行历法啊!
“历法有误,爱卿提议重新修订,朕倒是同意。就是,不知谁能胜任?”
“臣信奉耶稣,陛下是知道的。臣的耶稣会教友,汤若望、邓玉涵等四人精通天文术数,当可胜任此职。”
徐光启是基督教徒,崇祯听着有些诧异,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实在是不好表示过多的惊讶。汤若望、邓玉涵,崇祯倒是听说过这两人,精通西方的科学技术,但让欧洲的基督徒来修中国的历法,民族主义思想浓厚的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虽然后世的公历就是来自西历。
“钦天监,对大统历有何看法?”精通西方科学的这两人,崇祯更多的是希望他们能将现行的各类外文书籍都给翻译过来,以便将来教育改革时有所参考。
“嗯”,徐光启斟酌着说道:“钦天监天文生,也多认为历法应予重修。”钦天监中,主张修历的虽有,却不占多数;即使是主张修历,也与这些西方传教士意见相左,主张应在中国传统历法的基础,加以修正完善,怎能使用番邦化外历法,简直太有损国体了。对于这些情况,徐光启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了皇帝重修历法的决心。
“这样吧,朕也不懂这些个历法,明天上午的日讲,爱卿就给安排一下,命钦天监天文生简明地讲授古今各种历法。也让汤若望觐见,讲讲西历,如说说他修历具体想法。”
崇祯知道,每当朝代更迭或除旧革新时,多会颁布一个新的历法,以示天下正朔。崇祯原以为,找几个人来讲讲历法,按后世的天文知识,稍做修整,当然就不必再行西历了,总不能按着耶稣诞生日来确定明朝的元旦。想想,从中国的春节开始,就很不错。
第二天的日讲,前一阶段还挺好的,钦天监天文生与汤若望,大礼参拜之后,分别按着早就做好的功课,介绍着古今中外的各种历法。
对于天文历法的计算观测方法,崇祯不太关心,最主要是古时的计算方法、书写表达方式,他听不太懂,连命两人赶紧打住,只讲各历法的最终成果就行了。
从二十四节气的设定,月亮的朔望圆缺,到阳年、月历的确定;从尧舜夏商周的“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尧典》记载),到秦汉唐宋元明的《太初历》、《三统历》、《大明历》、《应天历》、《授时历》……,再到明朝的《大统历》、西方的《儒略历》、《格里历》。
说明一下:《大明历》不是明朝的,是南北朝祖冲之所创制;《格里历》,就是现在的公历,直到十八世纪英国才采用,后通行于世界。
不下十多种历法,这还没有全讲,只挑着重要的来说,崇祯听得已是头晕脑胀,就快被搞糊涂了。结合着后世他知道的一点天文历法常识,算是明白了,《格里历》似乎就是后来的公历,是太阳历;而中国的各个历法,都是阴阳历,结合日月运行而定。
待讲解告一段落,崇祯问道:“朕对历法,多少了解一点儿了,不知两位卿家对重新修历,有何想法?”
《大统历》,实际上就是元代郭守敬编制的《授时历》,只是略作修订而已;《授时历》最初制定时,是当时测算最精密的历法,许多计算方法较欧洲先进了四百多年;但从明朝初年应用开始,就已经年久数盈渐偏了,即使经过修订,也未能较正过来,天象预报多次不准。
这时的汤若望还未在大明有任何官职,道:“草民将根据泰西学者第谷的地心说,按其方法观测计算,参互《大统历》予以考证修订,使新历法与《大统法》合而归一。”
第谷·布拉赫,丹麦天文学家和占星学家。提出了一种介于地心说和日心说之间的宇宙结构体系:地球静居中心,行星绕太阳运行,而太阳则带领行星绕地球运转。
钦天监天文生上前回道:“此说差矣,与天象运行谬之远矣!陛下,《大统历》本源自《授时历》,其计算浩繁精确,已历经数百年的观测验证,虽是年代久远,但据其方法再做修订,当可无虞。”
汤若望早与众耶稣教友讨论过了,知道如不能将其所代表的西方天文体系,融合进大统历法之中,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皇帝与朝臣这道道关口的。见钦天监的主要官员根本就不认可第谷这有些变异的地心说,心知如不能确凿地证明,在大明推广耶稣教的机会就不复存在了。
“陛下,第谷的地心说,同样经过了精确测算,以其修历必与天象吻合。草民等数人经过测算,明年的五月乙酉,正逢朔月,当会发生日食。草民请陛下,可派人观测验证。”汤若望只好正面出击,直接挑战钦天监。
大明,乃天朝上国,怎能由化外之民修改天朝历法,也太有损钦天监的脸面了。这位天文生道:“陛下,此等异端邪说,绝不同于大统之型模,怎又能相互考订。其徒自臆测,根本不合于经义,就如同《十二气历》般,必遭人唾骂。”
《十二气历》,这又是哪儿的历法,怎不见刚才提起?崇祯有些奇怪。
未等崇祯发话,汤若望已抢先道:“陛下,草民等是经过长期观测,精心测算的,绝非随心臆想。如明年的日食,未在五月乙酉出现,草民愿意受罚!”汤若望只得立下了军令状。
“卿等倒也不必过于争执,钦天监也可以测一测嘛,看看谁算得更准,到时再说不迟。只是,刚才说的《十二气历》,又是何时的历法,怎不见刚才介绍?”崇祯连忙制止了两方的争吵,借故把话题叉开。这时他正忙着六部改革调整的事情,今天的日讲话题,完全是看在徐光启的面子上,否则在这关键时刻,哪能受此干扰。
钦天监天文生,见皇帝发话了,只得应承下汤若望的挑战,同时也下决心要完善大明的历法,绝不能让番夷插手。
钦天监天文生随后,又介绍了《十二气历》,这个由北宋大科学家沈括,在晚年创制的历法,一部绝不同于中国各个朝代的历法。
后世中国直到现代,施行了几百年的《农历》,就是源自《崇祯历书》,由徐光启主持,汤若望、邓玉涵等编制的历法,融合了西方的科学技术,但其能实施也是历经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