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予淑离开的背影,曲适心潮起伏。俗语言日久见人心,不经意间,对她的看法也渐渐地在改变着。喜欢被人宠着却不娇气,肆意妄为却也懂得方寸,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能细心地知道别人最需要什么。至少,比他在这么大的时候要懂事的多。
果然是虎门无犬女,秦老将军的直爽刚烈,两个女儿都继承得差不离。崔逊以旁观者的视角介入,竟看得比自己分明,否则也不会说要好好培养她之类的话了。
她和自己原来想象的竟一点都不同呢……曲适望着窗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台,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大人。”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听出是手下蒙靖的声音,曲适忙道:“进来。”
蒙靖浅行一礼,直入话题:“大人要属下查的那长安第一神算,因为得罪了苏大人的女婿,还在大理寺里吃牢饭呢。属下问过若干平民,都说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哦?”曲适修眉轻蹙,“无人说见过他?”
蒙靖笑容腼腆:“倒是有几个常在客如归酒家吃饭的客人说有一日早上见到过有个举着长安第一神算的招牌去那儿吃饭的少年,不过也就那一上午而已,后来就再也没人说见到了。属下估计那个人应该是知道了神算本人被抓起来的事,故意乔装成他来骗钱,后来被人揭穿……”
曲适斜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推想有些不耐烦:“虽说那个什么神算自半年前被抓后就再也没出现,可是长安人至少还知道那神算是个老头,那人就算再蠢也知道要把自己乔装成老头的样子吧——依我看来,那人肯定不是善类,敢于乔装一个被抓起来的人,肯定有所图谋。更有甚者,他或许是神算的亲戚,那神算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神算的亲戚……曲适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思虑一会儿,他疑惑地开口问道:“那个真正的神算叫什么名字?”
“您是问他的俗名啊,”蒙靖憨厚地笑了,“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属下曾听说,他本家好像姓荀……”
姓荀?曲适失声惊呼,老者,少年,神算……姓荀,姓荀!双手不由紧抱成拳,曲适难耐心中的激动之情,挥手命令:“即刻带人寻找那个少年,不要让他跑了,快!”
见他神情如此激昂,蒙靖立刻领命而出,刚走出十步却又折了回来。面对着自家少主的怒视,他紧张得直挠头:“大人,我还不知那少年的面貌究竟如何,怎么去找他?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曲适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薄唇忧郁地抿紧,看上去分外忧虑。许久,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都已两个多月了,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属下失职,让大人担忧了。”蒙靖连忙拱手行礼,抬起眼睛偷看曲适的神情。
曲适只是摆了摆手:“与你无关。不过——”
“属下是否可以去大理寺问问看那神算?”蒙靖察言观色地道。
曲适笑着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你须得乔装前往,不要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是!”蒙靖应得格外干脆。
青婷转身回首,手中的灯笼居然还是一丝晃动都没有。她看着予淑,依旧温和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愠怒:“皓雪,你走路若再出声音,我就不带你进去了。你这样的姿势一看就不是公主府里的人,若是带你进去,迟早要穿帮的。”
予淑慌忙扶稳手中那因为突然停下而前后摇摆的灯笼,不觉吐吐舌头。被人突然唤起自己的化名,予淑还真有些不习惯,愣了一小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忙到:“好姐姐,我一定好好走,肯定不给您添麻烦。”
青婷轻轻摇头,这才袅袅转身,优雅地继续向前走去。予淑提着灯笼跟在后面,努力学着她优雅从容的步伐,却因为多穿了几层衣服而更像一只鸭子在走路。青婷本是曲府的丫鬟,据她说还有个妹妹在曲府做管事,叫做琴思——嗯,这个名字好熟悉,虽然如此,她还是听命于曲适的。也就是说,她是曲适专门派到这里不知做什么的人。这次来到公主府,也是曲适安排她照应的。
予淑本来还很惶恐,青婷在这里潜伏着,万一被发现了身份,岂不是很糟糕。谁料听见自己提出这个疑惑,青婷反而笑了。她指指周围形形色色忙碌中的侍女和小厮,熟稔地道:“这个人是苏参政府上的,这个人是高尚书府上的,这个人魏枢密使手下的,那个管马的是李太傅手下的,不要惊讶,这儿管事的还是皇上的人呢。你别这样看着我,本来大家也是很防备的,混熟了也就都认识了,没什么可奇怪的。”
予淑顿时有种去厨房撞豆腐的冲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公主呢,她知道这些事儿不?”
青婷看着她,眸中有种说不出的温和:“如果一个秘密被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那就不再是秘密了。”
予淑眨眨眼睛,对这位公主表示极深的同情。
闷头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高大的正堂。鱼贯出入的侍女们都穿着同样款式的青花襦裙,小厮们躬身迎接着客人,然而看在予淑的眼里,此地真如虎狼之穴一般。
“你叫崔皓雪,不知与曲府长史崔逊有什么关系?”青婷笑意恬然。
“他是我大哥。”予淑正色道。
青婷点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羡慕和落寞。容不得予淑细问,一个身着青花襦裙的女子款款走上前来,优雅地行了一礼:“青婷姐姐,宴席就要开始了,是否现在安排宾客们落座?”
青婷秀眉一蹙:“这何须向我请示,你们怎么还不安排?”
那女子低下头道:“只因为宾客还未来齐,有些公子坐不住要出去走走,便还未安排好。”
“那就即刻请宾客落座吧。”青婷对予淑使了个眼色,就与那女子一同进去了。
予淑本想进去看看的,可柔惠公主毕竟见过自己,被认出来很是麻烦。这里的人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照不宣,只因势力还算均衡,若自己的出现让曲府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那就连累曲适了。于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她与另外几个提着灯笼的侍女分别立于台阶两侧,在瑟瑟寒风中迎接到来的客人们。
她与所有人一样垂手低眉,静静地侍立原地,手都冻僵了也不稍动一番。余下未落座的宾客们不断地通过,忽觉有人在身边停了下来,予淑疑惑地稍稍抬起睫毛,与那人探究的眼神恰好相遇。
轮廓英俊,形容潇洒,身形伟岸,用这些美好的词语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只是,只是这个人为何这般眼熟呢?
予淑直勾勾地盯着他,想了好久都没想起来,那人却只是瞥了这一眼,早已走远了。
脑海突然清明起来,对了,这个人叫徐益,凉州都督徐则彰的儿子!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公主寿宴,宾主尽欢……”殿堂之上有人在高声吟唱着诗句,予淑不禁偷偷望内瞧去——连远在凉州的徐大都督的儿子都来了,这席间还有什么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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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也没用。”龟龟说,“谅你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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