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走了半日,肚子居然开始饿了。她是从不肯让自己挨饿的,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她宁可答应师父多练两个时辰的乐舞,也不肯饿一顿饭。锦宸更是宠着她,一顿饭吃得不好都要假作生气哄她吃。
饿肚子真是一件难受的事情。抬头望见一座很是气派的楼房,里面坐着各式各样吃饭的人,予淑不禁笑了。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饭庄吧——从包袱里掏出钱袋,随手掂了一掂,她蹦跳着走进大堂。门边上一个戴着面纱的弹琴女子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抚起琴来,予淑注意到了她,心下不禁有些好奇。
“小公子,请这边坐。要点什么?”店小二笑眯眯地迎上前来,搭在肩头的毛巾看起来脏兮兮的,不知是用来擦汗还是擦桌子的。
予淑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嫌恶的表情来,她偏了偏脑袋:“你这儿有什么?”邻桌的几人听见她清脆如铃的声音,又望着她的男装打扮,目光中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予淑发觉了旁人看自己的眼神,而那几个人拿着刀,一看就是惹是生非之徒。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连忙问店小二:“你这儿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
“安静些的地儿?”店小二打量着她的衣着,迟疑了一下道:“二楼有雅座,不过菜价要贵上一些。”
“那就带我上雅间吧。”予淑干脆地说。
“小公子,其实二楼的大堂也挺安静的,菜价也还要便宜些……”懒得听店小二絮絮叨叨的啰嗦,予淑几步走去楼梯那边,不耐烦地道:“好吧好吧,大堂也可以,真是的,我又不是没钱。”
店小二笑呵呵地跟了上来:“这倒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关键是我们畅和苑每天生意好,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会来,雅间是要预定的,你一个人占着那么大地方,不方便可也不是?小公子你看,那面墙上是菜谱,您要些什么?”
予淑看了那面墙半天,才含糊地道:“随便来两个小菜,一碗米饭就可以了。”
店小二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刚才那般热情了,却又道:“本店的酱花肘子和翠玉金汤是招牌菜,那些贵人们吃了都说好,您看来份不?”
予淑看着他的神情,大方地点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对了,刚才有个姑娘在门口弹琴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昭雪姑娘,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又不想卖身青楼,就只能处处卖艺为生。我们店主看见了她,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就让她在此卖艺,赚钱小钱的同时也可招揽些客人。”
予淑点了点头,又听店小二道:“姑娘稍候,菜品马上就上齐。”随即吆喝着走了下去。
二楼厅堂里的客人并不多,至少比楼下少了一半。予淑环顾四周,发现墙上不是菜谱就是题诗,她看着字就头疼,而且根本也看不懂。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发了会儿呆,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门口的那个女子的琴艺听起来也就是一般水准,她的箫技可比这个女子好的多了,要是不去找肴佳的嫂子,是不是也可以在这里吹箫卖艺呢?
潜意识里,她觉得卖艺比做丫鬟体面多了。
她是因为没钱才来卖艺的,予淑心道,如果结账时说自己没钱,她是不是也可以请求在这儿卖艺呢?嗯,似乎是个好办法。
用筷子轻轻地敲着桌面,予淑对自己的高明的想法很满意。唇际不由露出了笑意,却在一个人看过来的时候凝固了。
那人却只是这般随意的一瞥,便又转回身去,与他对面的那人说起话来。予淑注意到他的眼睛,深邃得没有一丝温度,虽然并不是故作严厉,却还是让人不敢直视。他束发未冠,穿着一身道士一般的直襟,深蓝的底色加上青灰色的镶边,显得格外庄重。身后的墙上还靠着一根长幡,挂着旗子一般的白布,上面有一幅八卦图和几个她看不懂的字。难道他是嫌自己敲桌子太吵了?嗯,师父的确说过这样很不合规矩的——只是不知他正在做什么,居然这么怕吵。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予淑还是没想通他究竟是做什么的。过了一小会儿,坐在他对面的人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就离开了。他收拾起桌子上杂乱的竹片,又是一眼望了过来。四目不经意间相对,予淑连忙转过脸去,假做一直看着窗外的样子。
然而那人居然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在她对面坐下。予淑这才不得不转过头来,只见他噙着怡然自得的浅笑,看起来似乎比曲适还要年轻许多。两颊有浅浅的笑窝,方才给人的严肃之感一扫而空。
见他突然坐过来,又这么温和地看着自己,予淑不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还是壮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人?”
他颔首示礼,眉目温良如沐春风,声音却有些沙哑:“在下一见姑娘便觉有缘,便自觉上前,望姑娘不要觉得小生唐突。”
予淑顿觉气恼:“你是何人,我为何要与你有缘?”
他哈哈笑道:“姑娘没见我身后的招牌么——长安第一神算,在下自然是为人算卦的。你我既然有缘,我便可免费为你算上一卦,你看如何?”
“长安第一神算?”予淑见他有如此气派的自称,只是觉得好笑,“我怎么知道你算得准不准。说不定你乱说一通,让我给你多少多少钱才能消灾,我的家当不是都给你骗去了?我才不上当呢。还有啊,别一口一个姑娘的,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是姑娘了?”
“你说话的声音一听便知,根本用不着看。”那人玩笑道,“我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了,像你这种深宅大院里溜出来的小姑娘,我见的太多了。”
“你……”予淑惊得瞠目结舌,偏又无话可说。
“在下唐突了。”那男子拱手一礼,眉头轻蹙道,“敢问姑娘可是最近诸事不顺?”
予淑白了他一眼,怎么看她现在这般模样也不会是诸事顺利的情形啊。若只有这么一点微末本事,予淑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她就可以自称大齐第一神算了。
那人不以为意,犹自低眉细想,再次徐徐道:“姑娘天庭饱满,脸颊圆润,是大福之相。唇薄色偏,说明你行事有些偏执,往往固执己见,与人招致不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眸中凭添了一份幽深的色泽,“你可是从高处而来?”
理解了他话中之意,予淑连连惊讶之下倒显得淡定了许多,看来这人真的不简单,居然连这都知道。
谁料那人却显而易见地陷入了深思,修长齐整的指甲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这突然间的沉默让予淑有些心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吁了口气,抬起头来:“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这神算之名了吧。我说过我们有缘,可为你免费算上一卦。你想测字还是求签?”
予淑想也不想便道:“求签吧。”
那人点了点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算筹来。予淑心念一动,随手抽了一支,看也不看便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