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具备妥当,眼下只有一件最让人头疼的了。
那就是娴贵嫔。她每夜都歇息在鎏月宫,让予淑根本没有接近皇帝的机会。然而拿到药粉,只有两天的时间了。
这日将晚,予淑一直思忖着怎样才能让娴贵嫔离开,吃饭时也一直心神不宁。锦宸突然下手抽掉了她手里的雕花银筷,看着她受惊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怎么吃饭都这么不专心,想什么呢?”
予淑把饭碗一撂,忽地转眸一笑:“我想吃酱花肘子。”
锦宸夹起一片青花扣肉送到她的碗里:“你想吃什么,明天让御厨做就是了,先吃着就不惦记了。”
予淑乖乖地接过筷子继续扒了几口饭,似乎想起了什么:“予淑不在这儿的时候,都是娴贵嫔陪着皇上吃饭吗?”
锦宸微微一笑:“**的事务都是她在操劳,有时候会忙碌到很晚,就像今日一样。她很少陪我吃饭,有时候若召幸了其他嫔妃,就是她们作陪。”
“哦,那皇上还有几个嫔妃呢?”予淑看起来很是好奇。
锦宸随口道:“也没几个。好好吃饭,管着许多做什么。”
“予淑就是好奇嘛。”予淑撅着嘴道,“除了娴贵嫔和蓉姐姐,我好像就没见过其他人了。”
“怎么会没见过?”锦宸疑惑,“**的宴会你也参加过几次,其他人你虽然不认识,但好歹还是见过的嘛。”
予淑点头,托腮沉思了一阵:“连我都不记得她们了,她们这么久没见到皇上,会不会忘了您的模样了。”
锦宸笑了笑,想了想才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许久没见到蒋晨了。阿娴总是劝我,我要是再不见别人,她就要受千夫所指了,哈哈哈。”语罢便传令下去,今晚召幸蒋才人。
予淑听着他话中有异,不由问道:“皇上不喜欢蒋才人吗?”
锦宸看了她一眼,道:“她的确貌美,能令男子一见倾心。”
“那予淑好不好看?”
锦宸柔声道:“等你长大自会有人称赞的,你还小。”
此时有内侍前来通禀,道娴贵嫔知道锦宸今夜要召幸他人,便自己回了寝宫。蒋才人已经准备妥当,乘车过来了。予淑心中暗喜,只要不是娴贵嫔,其他人都好办,何况还是这个她曾经帮助过的蒋才人。
是夜,无月,微风。
九月初的风已经有些微凉,如同杯中美酒,趁着剔透的琉璃盏,显得分外可爱。蒋才人面色酡红,还是不断地向锦宸进酒。桌上的花签沾了酒气,字迹看起来有些模糊。锦宸不许她喝酒,予淑也不闹腾,只是乖乖地给二人斟酒,还不时发些娇嗔,道锦宸酒量太差。
亥时三刻,女史晋内,为蒋才人沐浴。子时正,吹外间灯,就寝。
鲛绡帐里,酒气微醺,徘徊着一股令人迷离的醉意。天子尽意,佳人承欢,好个良宵。
一切仿佛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予淑安然而笑,旋即入梦。
予淑只觉头痛欲裂,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了。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在她的身上,而身边却空无一人。心头一阵抽紧,予淑捂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回头就瞥见衣衫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枕边,见四周无人,便急忙穿上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予淑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仿佛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想要偷偷跑开逃避惩罚似的。
“予淑姑娘,请梳洗。”抬上面盆和毛巾的是宫女清婉,予淑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待遇,刚准备推辞,却见她正色道:“娴贵嫔娘娘让您醒来梳洗之后,就到她的呈祥宫去一趟。”
“娴贵嫔?”予淑不由一颤,“怎么是她,皇上呢?”没来由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早朝后还没回来,估计也在贵嫔娘娘哪儿吧。”清婉道。
予淑淡淡地应了,忐忑不安地来到呈祥宫。
方蕴娴端坐正位,见予淑来了也不起身,只是喝退了众人。做了就做了,怕什么。予淑定了定神,对面前之人行了一礼:“予淑参见贵嫔娘娘,娘娘万福。”
“坐。”娴贵嫔抬手示意。
予淑露出一个自以为并不心虚的笑,起身入座。娴贵嫔端起茶盏,静静地凝视着漂浮的茶叶沫子,仿佛要从里找出来什么似的,许久未曾言语。予淑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顾着抚平衣襟上的皱褶。
好一会儿,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动,娴贵嫔终于重重地放下茶盏。予淑惊得猛地抬起头来,正撞上她探究的眼神。娴贵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昨晚是怎么回事,你据实说说看。”
“昨晚……”予淑脸上一红,瞟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去继续搅弄衣襟。
“说吧,我大略知道一些了。”娴贵嫔的话没有方才那般僵硬了。
予淑咽了口唾沫:“嗯,昨晚皇上和蒋才人喝醉了酒,蒋才人侍寝后说要喝水,正巧予淑在殿外,就端了茶水进去……”她偷偷地看了眼娴贵嫔,“结果蒋才人又说头疼想要出去走走,不要人陪,予淑就没跟着。予淑见皇上好像还醒着,就问他要不要喝茶,结果皇上就……蒋才人也没回来,予淑也不知道怎么办……”
说话间,娴贵嫔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验证什么。予淑索性放下忐忑与她对视,显得毫不心虚。听她道完,娴贵嫔又问:“你当时为何会在殿外,怎么没回偏厢就寝?”
“我……予淑觉得酒气熏人,想去问守夜宫女要一些香料来着。”予淑直视着她的眼睛。
娴贵嫔点了点头,思索几许又道:“蒋才人怎么没回来,她去哪儿你可知道?”
“这个予淑真不知道。若是她回来了……贵嫔娘娘,其实予淑也没有什么,予淑觉得很开心呢。”她瞪起微微上翘的眼睛,顽皮中藏着天真。
娴贵嫔面上还是看不出神情,只是不为人知地轻轻一叹。她抚了下茶盏,抬手道:“予淑,你真的很愿意?跟我说实话。”
予淑赧然一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方蕴娴叹道:“我本说认你为义妹,你不肯唤义姐,我也不勉强。没想到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也罢,若是这样,你以后怕是真要唤我姐姐了。”予淑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挥了挥手:“回去吧。”
予淑终于舒了口气,连行礼也忘了,匆匆走出呈祥宫。草叶被微风吹拂,隐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么轻微的声音四周静得却可以听得真切。
娴贵嫔,我不怕你。予淑心里暗笑,我知道皇上对你好,但我也喜欢他,我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