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皇上你又在骗人了!”予淑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你也就比我大六岁,如果说你六岁就生下了予淑——我认识阿谦的时候他也只有六岁,这么说他那个时候就可以生孩子了?”予淑提出严肃的反驳。
锦宸哈哈大笑:“信不信由你了。不过你要是认我为义父,朕倒是可以封你个公主。”
“我才不要。”予淑皱着眉头细细地想了想,终于还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锦宸也不再逗她,于是笑道:“我看你也乏了,不如先去睡吧,我与阿娴说会儿话。”
“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的?”予淑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偏殿。本来还想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来着,可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什么都没听清。
难道皇上真的要立贵嫔娘娘为皇后?予淑黯然地低下头去,深深叹了口气。
予淑睡醒的时候已经辰时了,慌忙梳洗之后正撞见娴贵嫔遥遥走来。怕被怪责,予淑连忙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却见绿篆笑道:“予淑,你终于起来了呀。”
“我早醒了,只是有些头疼没坐起来罢了。”予淑有些心虚地分辩。
“娘娘要出去走一走,你既然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吧。”听绿篆的语气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予淑疑上心头,想起锦宸的话来,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不辱使命,于是干笑道:“其实我现在也不怎么头疼了。娘娘要去哪儿,让予淑陪侍吧,这是予淑应该做的事情。”
绿篆挑了挑眉:“予淑是皇上心爱的人儿,连见到娘娘都可以不行礼的,要是因为娘娘累坏了身子,奴婢可担当不起。”
“绿篆说的是,予淑,你就多休息吧,本宫走走就回来。”娴贵嫔没有让她再说,转身就走了出去。予淑看着绿篆头也不回地紧紧跟上,心觉有些不妥。她们走得好匆忙,又一副不肯让人知道的样子,着实很奇怪。正想着,有人给她塞了一把扫帚:“予淑,既然娘娘不要你陪同,就把这寝宫打扫一下吧。”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名字好像叫做李尚仪,不对,尚仪好像是管衣服的人的职位名字……算了,反正就是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二人也从来没说过话。予淑看了看偌大的寝宫,没有接过扫帚。她眉目一转:“我得跟着贵嫔娘娘,你换个人来扫吧,那儿站着这么多人呢。”
“予淑,你什么都不会做,还当什么大宫女哟。”李尚仪悠悠道,“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
予淑无所谓地道:“我是大宫女,岂是做这些粗活的?要是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那你们做什么?我要跟着她们去,你不要再啰嗦了。”
见她面色有些不善,予淑忙道:“好吧好吧,李嬷嬷不啰嗦,予淑不会说话,不要生气了啊。”她说完,扮了个鬼脸就往外跑。虽然这样偷偷跟踪有些危险,但毕竟是皇上布置的任务。怕什么,就算被发现了,也有他撑腰呢。
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小段,终于在锦上苑看见了娴贵嫔与绿篆的身影。小小偷笑了一下,予淑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穿过锦上苑的丛丛树影,捡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道渐渐前行。教坊司在御花园之外,若没有重大活动,那里的宫人是不被允许进入后宫的。予淑从来没有去过比太极宫更深的宫殿,所以对这里极不熟悉。跟着二人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可她们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的迹象,予淑不禁感叹,皇宫真的好大啊。
好不容易走上了较为宽阔的大路,虽然这大路一点也不平坦,坑坑洼洼的仿佛很久都没人走过了一样。道路两旁尽是低矮的房屋,与器宇轩昂的太极宫根本不能相比,甚至比教坊司的宫室还差了一大截。一瞬间,予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皇宫。就在疑惑的时候,却见娴贵嫔与绿篆齐齐在一座这里最大的宫室前停住了脚步。
这座宫殿没有殿名,虽然也是雕梁画栋,可根本已经看不清颜色了。即使没有蜘蛛网,可看起来极其脏乱破旧,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予淑心生疑惑,这么破旧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大一座宫殿。没有雕梁画栋,斑驳纹漆,却不减恢弘的气魄。只是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让人不愿靠近。
“你怎么来了?”愣了好一会儿神,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予淑侧目看见娴贵嫔淡然的神色,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什么也话说不出来。
“今后若是想跟着我,明说便是,不要偷偷摸摸的。来了就来了吧。”方蕴娴目光望向别处,幽幽一叹,“有些事情,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这是哪儿?”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予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方蕴娴的笑意有些惨淡:“这就是不该活着的人还活着的地方。”
予淑打了个寒战。
娴贵嫔无言望着那个衣着破旧的内侍碎步走出:“娘娘,最近小主气色都不错,奴婢估计她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方蕴娴摇了摇头,举手示意他来带路。予淑跟着二人进入了这幽深的宫殿,只觉得心里毛毛的,想尖叫却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压抑着。一路都很昏暗,然而穿过轩台,四周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轩窗是推开的,高升的日头没照进来,却也明亮透彻。窗前的桌台一尘不染,一盆金红色的太阳花开得如火如荼。正坐桌前的女子身着宽大的白色中衣,正一下下地用玳瑁梳子梳着披散的头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笑,容颜恬美温和:“娴姐姐,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了。”
“她是谁啊?”予淑小声地问绿篆,却见绿篆神色紧绷绷的,抿着嘴唇,定定地望着那女子。
“最近日子过得可惯?”方蕴娴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轻轻地替她梳起了头发。
那女子笑道:“很好呢。这里很清静,很适合安胎,德妃娘娘对我真好,把我安排到了这里……不过皇上这些时日也没有来看我,连你也不常来,人家还以为贵人姐姐把我忘了呢。”
“妹妹不必忧虑,只要安心生下小皇子,皇上一定会来的。现在战事紧张,国事繁忙——”娴贵嫔还准备再说下去,却被那女子站起来捂住嘴,“贵人姐姐别说了,人家不要听,人家就要皇上来……”
“贵人姐姐?”予淑疑惑地看着娴贵嫔,低声道,“你不是贵嫔娘娘么?贵嫔比贵人高好多吧。”
方蕴娴凌厉的眸子回转一望,予淑吓得顿时低下头去。那女子步履纤弱盈盈,行动温柔如同扶风娇柳,柔柔一笑道:“这位妹妹看起来很面善,不知是什么人?”
“她是予淑。”方蕴娴没有多做解释。予淑轻轻一笑:“这个人我不认识。”那女子神色却更疑惑,自言自语了几句,忽地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的表情好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惶恐而惊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紧紧抓住方蕴娴的手臂,贴着她的身躯就跪了下来:“德妃娘娘,娴姐姐真的是无心的,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不是她的错,真的不是!如果您还是不相信,婢妾宁愿代为一死!”
“妹妹不要忧心,只要皇后娘娘还清醒着,就不用怕!你现在只需安心养胎,其余之事皆不用理会。”方蕴娴正色喝住她的战栗,回眸示意,两个内侍走上前来,用一个香囊样子的东西捂住她的嘴。女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予淑,悲戚森森地道:“皇后娘娘,虽然阿惠对不起你,你也不能再顾念姐妹旧情了么?”
“行了,让惠美人休息去吧。”娴贵嫔挥了挥手,两个内侍将半昏迷的惠美人带了下去。惠美人无力地挣扎着,眸中盈盈含泪,让人见之不忍:“皇后姐姐,请相信阿惠吧……等我生下了孩子,就能为娴姐姐讨回公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予淑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惠美人状若疯癫,然而眼神却格外明澈;有时从容气质非凡,有时似乎藏着极大的痛苦,真是让人看不透。“不该活着的人却还活着的地方”,想起娴贵嫔方才的那句话,予淑寒从心起,眉头紧紧蹙起。这个惠美人,真的是不应该活着的人吗,那她为什么还活着呢?
娴贵嫔在宫里是这么显赫的人物,居然会跑来这里看一个应该死掉的人,是多么不可思议啊。也许,也许这个惠美人,就是因为她想再折磨一段时间,才活着的……若是这样的话,也太可怕了些,予淑小心地看了一眼神色冷峻的娴贵嫔,故作庄重地敛起神色。
“走吧。”方蕴娴面如冰霜,与绿篆转身疾行,予淑惟恐她们把自己扔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慌忙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