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云告诉小涟说她将要去德国了。
在代云租借的繁华闹市区中的闹中取静的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里,在Underground的舞曲声中,她说:“去年此时我告诉你说我想要去,现在真的去了。对不起,我一直在偷偷地办手续,他是我最爱的人,我认为他有个性有魅力。他有一个巧克力公司,我准备春节前去德国。”
“那真要祝福你了。”说完,小涟觉得自己有点感伤。悲伤如轻烟似地笼罩。从去年秋天开始,她们就象姐妹一样合作着。在认识代云之前,她觉得代云象天上的风筝,只会享受快乐的东西,但想不到她也很会吃苦,头脑灵活,也很聪明,能很好地处理与客人的关系,总是力图做到高于顾客的要求。
“这一年,我完成了我的长篇小说《漂亮精灵》,并获得出版,想不到上市的时候会是我要离开上海之时。我曾经为那本散文集销售的叫好而欢欣鼓舞,现在,这本长篇小说的出版好象并不怎么让我兴奋。我只会为我抗拒不了的爱情而兴奋,让我可以放弃事业。我一直以为我的事业会与我的爱情相关,不是找个书商,就是找个资深大编辑,想不到找一个搞巧克力制造的人。”
“你一直用感情的丝织你的网来捕捉人间的温存,我为你高兴。德国很美的,你一定要多来信啊。”
代云点点头,说:“你的眼角这儿有一颗痣啊。我今天发现它很漂亮。”
小涟笑了,只有她的母亲发现过那颗痣并说出来。她说:“这一年来,我真的谢谢你。你给我带来不仅是那么多的回头客,你没有坐着等顾客,而是主动去迎接。”她一直感觉代云对她如姐姐对妹妹,可惜在人生的象限里,飞逝光阴,总是瞬息千里。
代云说:“我觉得你很善良,而且你对从前的事情从不言语。这近一年来,我也学到了很
多,并且过上了规律的生活,不再象从前那样了。我觉得这样很舒服。我也想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虽然这饭店不是我的,但除却所有权之外,我觉得就是我的。”
她的一番话让小涟觉得她们身处的黄昏如一篇令人回味的童话,镶嵌在她的心里。
“我和他说好会去德国北部的欧庭城的森林里看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橡树。他告诉我,相传600多年前,一位王子被吊在树上快死了,一个路过的好心女孩救了他,他们结为连理,为了纪念他们的相遇,种下了这棵树。现在它成了月下老人,因为很多年轻人把他们的情书投进橡树洞里,使有缘人在一起。”
“你很相信传说?”
“因为现实太残酷,才衬托传说的美丽。我宁愿相信传说,也不愿多在意现实。现在的现
实好象还不错,但是并不是万事大吉了,还有许多路要走。我在喜欢写小说,可以让我的笔尖不计其数不厌其烦地在记忆和想象的小路上散步,让现实和虚构相逢在一起。我是悲观的,我甚至觉得只有悲观的人才思络清晰,我也是乐观的,有很大的创造力,善于在自立中找到满足。”
代云的小说比较辛辣成熟,在她的文字得到旁人关注的时候,她却要去德国。她有过所谓
的另类的大异其趣的生活,白天当黑夜地沉睡,流离失所地追逐,与情人幽会,打扮入时,与时代感丝丝入扣,但是知道最后还是回到平适舒缓。这点,小涟是理解她的,因为她们其实很相似。
知道代云要走后,小涟有点失落。她让李众接替代云的位子,还好,许多东西已经给作风现代却做事认真的代云建立起来了,李众完全可以胜任。李众推出了神户小牛肉促销活动,幼嫩的牛肉,配以日本酱料和生鸡蛋蛋清做配料,美味绝顶,吸引了许多过往来宾。有时,代云也会抽空来帮忙看看。
迪克对她说离去是必然的事情,只要相信代云是去找她自己的幸福就应该完全放心了。他的事业也有不少成就:域名注册成功,另一种防病的新药注册成功即将大批量生产并投放市场,他用他完美的管理方法和人格魅力招募了一些在校硕士生,使他们不计报酬是否丰厚地为他工作。
冬天是寒冷的,但人们还是在制造一些温暖的感觉。白居易当年那种“抱膝灯前影绊身”的凄凉应该是很遥远的事了。
转眼又是12月末的来临。大街上到处是节日气氛,小涟的工作日程也排得满满的。刚刚结束为某个品牌的促销活动又转向饭店的促销活动,她用做国际贸易赚来的一部分资金做了饭店的电视和报纸广告,使许多喜欢时髦的年轻消费者都来光顾。她为那家国营企业的策划工作也在进行中,已经完成了调查和问卷,并提出了可行性建议报告,如果厂方同意,在春节期间将会实施联珐公司起草的策划方案。
那天晚上,小涟刚和一些朋友吃完饭,接到迪克的电话,她就来到了他的住宅。
客厅里放着胡里奥的歌曲《Songofjoy》。迪克说:“今天是12月31日,我们认识正好一周年的时候,我在这儿等了你几个小时。你是不是在和别人吃饭?”
“他们是我咨询业务的参谋,我很需要他们的意见和指教。有时我也分不清是工作重要还
是生活重要。”说着,她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在她身边坐下,说:“我没怪你。一个人听听音乐也很好,可以想很多事情。想这一年来所走过的路。去年此时,你还在公司上班,代云还在你的饭店做事,我也在焦头烂额地找项目,现在好象都变化了许多。”
“是啊,这一年很幸运我认识了你。”说着揉了揉他搽了点摩丝的硬头发。
“还有吗?”
“还有什么?”
“你爱我吗?”
她定晴地看他,他已经离她很近,她也习惯并喜欢这种靠近,但是还是没说话。
“东方女孩就是含蓄。但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迪克。”她轻呼他的名,却不知说什么。这个刚开始习惯说爱她的男人,这个她似乎可以影响到他的哭笑的男人,让她醉心到极点。她忘不了来自他体温的缠mian和潮湿的接触,不管委屈有多重,思念的交结多浓厚,只消他们稍一炽烈的接触,所有的所有都尤如四季的飞速流转,从头折去,了无痕迹。在这都市中,唯有他的怀抱是最令人心灵发颤的回忆,虽然这种感觉很快流失,但就如缀在旧绸布上的红宝石,在平时的凄凉中愈发夺目。就象幸福,比起痛苦来只算是小小的一块矿石,但它有棱形的梯面,就看你是否珍惜。
胡里奥的音乐还在继续悠扬,音乐是建立在两个无形的基础上的,它们是声音和时间。音乐家将人的情感向音乐的音调移植和翻译,使音乐有了色彩,也就有了同构关系。
不知不觉,她在他的拥吻中度过了零点。
他说:“今天晚上你能留下来吗?”
她答应了,她的眼里也有一丝欲火。她脱下红珊瑚项链,去洗了澡,然后换了迪克丢给她的男式衬衣。走出浴室的时候,湿漉的头发和未扣的衣领让她显得温柔而性感。她已经多久没有接触性爱了?迪克就是她新的伴侣吗?他会伤她心吗?还来不及多想前因后果,她已经为他张开了双腿,只觉腹中满是释放的快乐和艳丽,她感到了身为女人的最玄目的一刻。他的动作舒缓有致,刚柔有度,让她全身酥软,眼中一片模糊。他问她,浅点还是深点,她没有回答。
她说不出话。
窗外下起了声嘶力竭的大雨。屋外的暴雨使他们显得更安静。他们在拥吻中接受着某种洗礼。她手如柔夷,肤如凝脂,却颤抖不已。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让他吻下去。延续下去的亲密虽然曾倍受煎熬,却毕竟存活着。结束之后,他抚着她的长发和美丽的手。她想到长路的泥泞和平静,爱情的艰辛和隐蔽,自心的纯粹和执着,不禁双泪晶莹。
那一刻,*中的zuo爱,把恩怨和长久的心都在漫天泽国里遁形。因为zuo爱,有人富甲四方,有人情陷深潭。只用zuo爱想获取男人的心,只能留下一张麻木的脸。她并非对这样的情事不识不知,她知道,爱的高潮才能引发性的高潮,她觉得与迪克她已跨越这个阶段。否则,做过与否又有什么两样呢?
迪克并没有因为她不是第一次而多问什么,并觉得这样的质问是可笑的。所谓的纯洁并不是没有爱过或没有性经历,而是懂得了爱。她也知道,很多男人的性爱观是与yu望相悖离的,封建思想的依附性根深蒂固,不顾爱情的本质要求。迪克不是这样的男人。她感到庆幸,她一直认为,爱在长远和考验,一时的浪漫只是带泪的花朵,花的芳香是维持不到明天的滋润。但她又深爱浪漫。
与一个男人相爱时,与他有性的接触是专属的,不容责难的。
经过了这么长久的等待,她终于感受到了爱的高潮,如开天辟地,目眩神迷。坚硬与湿润,刚柔相生。
然后,她睡在他的怀里,她问:“你为什么不问我的从前呢?”
“我想你的从前一定很浪漫,他没有和你在一起是他没有福气。”
小涟听了哈哈大笑,笑地象在跳弯腰芭蕾了。她捏他的肩,捶他的胸,象一个淘气的小女孩,他象兄长一样搂着她不放,说:“我爱你是可以不顾什么从前的,你相信我。”他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脸庞上,她感到了他的发烫的脸,看到了他认真的眼睛。她流泪了,满脸湿润,她去吻他的脸,泪水滴到了他的脸上,那是咸的,却是甜的。不管将来会怎样,她觉得此刻插上了翅膀,手上的弓箭射向梦想。曾经的小心探询和世间的无情假设都注入了新一层的表现内容。
小涟心里快乐,因为再一次找到了心中所爱。没有男人的女人就想没有螺壳的寄居蟹,那是一个著名影星说的,也是千真万确的。他们的爱情是千万种爱情中普通的一个,却是激荡双方的心灵。眼睛的凝视在相爱的人之间恰是沟通心灵的最短直线,这条直线会击穿所有障碍,虽然他们对于未来是那么捉摸不定。“正如那林叶在无形中收取了早晚的霞光,我也在无形中收取了你。”他们是忙碌的,但是在心里是互相依靠在一起。他有肩膀,能让人靠,更有胸怀,能容人独立;她有主见,能提出许多意见,更有柔情,好似圆月。
他们的zuo爱也耐人寻味,基本上是在他的居室里,她会每周1到2次地去他那儿,但最终还是会回家,因为她还是和父母一起住。她已经买了房子,但是期房,要到明年春天才能交房。迪克对她硬是要回去虽然不可理解,但还是每次送她回家。与他zuo爱过的身体总是有点失去重心,但有精美的内核。既要与迪克在一起,又要照顾到父母的心情和担心,她只能辛苦自己。
象他们这样的年纪,没有性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她不会因为苟且因为追求虚幻的自怜甚至因为爱钱而买性,那是包装后的自轻自虐。遇不到所爱的人,她会永远将其封闭,如果遇到了,就绝不做拒绝,因为它之于她如同流动的老歌,涩涩的老酒。远离多日,相思其美感,突然有一天,推窗而来的是接踵而至的喜悦,尽摄性爱之神韵。他们喜欢在zuo爱的时候放好听的音乐,他们尝试都闭上眼睛,用触觉,味觉和听觉来磨合对方而感到高潮。只有这时,他们一下子觉得如山与海的融合,天与地的契约,男人与女人巧妙又神秘的因缘。不仅是身体的抖动,更有气质上乃至精神上的及至之感,如原子物理学中中子的裂变过程,其内在诱因无人挽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康德说,人的意愿是感性的,是自由的。
她喜欢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好让自己抓住一分一秒。她喃喃道叔本华式的哲语:“这个世界只有被我感知到才能说它是存在的。迪克,我们本来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可是,我们爱在了一起。”
“是啊。小时候,你念汉语拼音学中国古文的时候,我在念英文单词学圣经故事,你在向佛讨教时,我在对耶酥许愿,你在玩羽毛球的时候,我在和同学们玩橄榄球。”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她抚mo他的下巴,轻微的动作连同她的深情爱意在目光中掩映。
“有缘,有爱,有你和我。”他又把她挽搂更紧,肌肤与肌肤的相碰象生命中珍贵的示意,象清风蓄满情谊的吹奏。谁说这个物质世界只有浮华和隔阂?他们的相爱是那么默默写意,脉脉含情。
她任他的双手拥抱那美丽动人的曲线,温柔万分地吻着她的下身,让她觉得它们都变成潮红的小金鱼,泛起华采。原来,性不仅仅是宣泄,更是收取某种承认,这种承认是谁也无法侵犯的动态体现,从而有了语言,有了力量。
如同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总是自然又壮观。她等待他再次充满激情的靠近,她隐隐笑生双峡,张开双臂,将他拥抱。她终于学会了去主动拥抱心爱的男人,学会了将痛苦和幸福聚合在一起。她不想从前过去,只要现在,只要迪克。
章鸣来告诉小涟,他准备带着女儿露露回江西。他知道是自己害了熊枫,看着两个月的女儿,他不知如何是好。没有母亲的乳汁,章鸣只好给她喝配方奶粉,家里放满了奶嘴尿布。女儿那么柔弱娇嫩,还不会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的,每一次伸懒腰和晃脑都疼在他的心里,哭闹的时候更是可怜巴巴。就这么做了父亲,他的心里却没有光明。
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浦东的一家越南餐厅。
越南菜受法式西餐影响很深,海鲜多而美味,调料具有味觉上的发散性,一杯米酒在手,淡淡的湄公河清香的美食展现在他们面前。自从做了从前市场总监的职位后,他曾觉得自己已经和这般优雅舒适又的环境增添了丝丝入扣的缘分,他已习惯在这样的好环境理用餐,习惯用低沉的嗓音慢速地说着话。现在他知道,这些象车子开过的风景,离他而去。
“我这次是想谢谢你,不管如何,感谢你照顾熊枫过。我真的很谢谢你。我也觉得你很了不起,你的公司那么出名和成功”
她今天用了一种新买的眼影,她情愿他夸的是她的美丽而不是实力,但是只能怨在心里。她说:“你准备一直留在江西了?”
他没有点头,只是又在自己的盘子里洒了点鱼露尼调料。
过了许久,他要她说说她过去的经历,她油然而生一种缅怀之情。然后慢慢道来:
“其实,过去有许多困惑和折腾,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找到一个突破口。当年你把我丢下,我只能继续我的事业。我尝试重新开始的煎熬,有种边缘的危险。有时挫折会发掘人的潜质,一个画家说过,没有阴影的人是不立体的。当回头望去时,觉得当初后怕的那条汪洋大海其实不过是小溪罢了。我想过找你,但是我知道没有什么理由,就把中心放在工作上。刚开公司的时候,在用人等问题上遭受过许多损失,我甚至不再敢相信别人了,但一个人的力量又太单薄,那时的我真的有种无穷的恐惧。我问自己,为什么我的人生老是在不停地重新开始?没有人给我答案,只有自己摸索。我不能说我能力有多大,只是每一步都是在寻找着平衡点。我工作不纯粹为了金钱,金钱可以给我带来舒适的生活,可以受人尊重,但是你可知道,我曾尊重过多少人?比如,我的饭店是讲究工序的,有些工人不耐烦,我就在自己的休假日里最早一个赶到饭店亲手做给他们看,他们才信任了我。要被别人信任不是先去信任别人,而是要做到值得被别人信任。”
他觉得他从未面对过如此和谐自然又意味深长的交谈,她言语透露的大度历练和脸上的不惊的神色让她在他面前,成了一个温柔的女神。有刚毅更有思恋的一面,她的浅笑和耸肩,她的独立和从容,她的贤静和淑然,构成了活生生的风采。从前,她教过他一句话:Youraltitudedependsonyourattitude.他竟然清晰地记得。有些话是不会忘却的,哪怕经过多年的荣辱。
“章鸣,我很奇怪,你以前为什么不去照顾熊枫,你在上海到底在忙什么?你难道真的为了能买上一栋房子而舍得委屈她?你曾为了她对我离弃,现在又是为了谁而对她离弃?难道是为了你自己?”
他不敢告诉他和白屏的事情,性有很多种,高贵的浅薄的,有的象香熏滤了生活,有的象泥尘乱了视线。“别问了,好不好?”
小涟痛心了一阵。
离开西贡餐厅,出租车在灯光莫测无限舒张的世纪大道上行驶,她说,她的新车马上可以到位了。他坐在一旁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他不自觉地看看她,她的眼睛望着前方,却让他感到一份憧憬已经被切割。白屏让他对有钱女人有种看法,可是面对小涟,他却觉得她不象有钱女人。他也渐渐明白,她不是用金钱来修饰加工人间故事的人。
路过香格里拉酒店的时候,他触景生情地说:“小涟,你还记得吗,你曾带我去那个酒店三楼的阳台上看美丽的外滩。当时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可是现在我不是了。当时,我一无所有,我两袖清风,有的只是自己决定的美好开始,我想在这个繁华的地方做点什么,最好能够驻扎下来,我也试图努力过,可惜,最后,我竟然不是我了。我越来越觉得和这座城市不习惯了。但是,我感谢你,是你让我从那刻起明白了自己要寻求什么。”
“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带你看外滩,如果我不说我爱你一无所有,如果我不点醒你的痛处,或许你要比现在好多了。”
“不。你引导了我,后面的路是我自己走的,早就和你没有关系,怎么能说害我呢?你是出于好意地想帮我,是我自己把这些都枉费。这几天来我一直想,如果那年春节她不来家乡找我,或许我和你还会在一起,或许她就不会这么…”
“别说了,章鸣。我真的不忍心去听你说的那些如果的事情。它们从未发生过,如果去想,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小涟,你曾说过,我们可以拨动时针,却无法摆弄时间;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却无法要我们想要的。这就是奇异的对立法则。对吗?”
“当初我爱上你的最大原因也许就是,你总在我料想不到的时候,一字一句地说出我从前曾说过的话。想不到,你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也许这是你唯一没有变的地方吧。”她淡淡地说着,“章鸣,或许你不知道,我曾为你怀过孕,那是在你告诉我你将离开我的时候。那时,我觉得那天就是世界末日,因为我爱小孩,但要不起小孩。我曾经想,不结婚生一个孩子陪伴在我身边,在春guang照耀的马路上,推着有小孩在的童车慢慢散心,做一个时髦的单身母亲有多美妙。哪怕因为他而结束了青春也没有什么可怕。你让我的这个想法诞生,可是转瞬又让它掐灭,比你抽烟还要短促。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你必须珍惜你身边真正对你好的爱你的人们。他们或许没有过多的言语和花哨的装饰,有时也许没有声息,但是他们能做的都是需要许多勇气和决心的。你明白吗?”
她的话让他心里难以言表,只是静静看她叙说。她象一只抛入江心又有点载重的船,船头
是周遭的目光,船尾是自己的内心。上船的人们陆陆续续,总是要等到两头倾斜才肯离开。她渴望能有使船平稳的人,哪怕水流湍急,也能闻到甜甜的桂香,弥漫在天际,没有尽头。她可以答应别人做个表面的幸福人,可是她难以答应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个真正的空虚人.
快乐总是凝结在最后一秒,时间总是在不经意之中无情到导致我们翻去了日历却翻回了尤如沉入暗夜的怀念的心情。忙碌了这几年后,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么平庸,象只被看的狗,充其量只能多叫几声。
最后时分,她不无伤心地拉上他的手:“握握手吧。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露露,让
她快乐。你看着她长大,就会明白女人是怎么长大的,很有趣,更需要关心和呵护。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愿意做她的干妈。”
他苦涩地笑笑。“在上海,几年来认识过那么多的人,可最后,只有你还能这么站在我身边,我庆幸认识了你!”
诗人赫巴德说过,一个不是我们有所求的朋友,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小涟和章鸣都想到,这次的告别,真不知要告别多少日子,可是照亮的是不同的人生。
春节来临。
代云去了德国,她执意不要小涟和迪克去送她,在春节时离去有种寂寞的滋味,春节时的机场是一个喜忧参半的地方,但也给了她坚强。在心理学上,冬天是一个易生忧郁的季节,但是春节恰好在冬天的末尾,这本身就是一个巧妙的组合。会生活的人能把这冬天里的日子过地春意盎然,适情畅意。
过年再也不玄虚不神秘,它是一种心情,一种乐己所乐的心情。每个日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春节是财富,是共同的庆贺,它在孩提时代就扎根发芽,而随着年龄的渐增,感受的渐深,在每个人心中更显前所未有的珍贵。
小涟的店里推出了新的促销活动,比如赠送蔬菜挂历,搞歌唱比赛等。她觉得,今年的春节更有着特殊的意义,意义在于她生逢其时。
方成告别了前来送他的母亲丛琳,和她拥抱了一下。这是母子多年来第一次拥抱,他感到了她那身躯里的坚强的颤抖,而她却感到了他的无奈和凉意。
人来人往的成田机场里,阳光倾斜穿越进来,让人心里却湿湿的,难以驱谴,也许上了高空的机舱里能好受一些。这次方成的目的地是德国海德堡,他是受德国海德堡美术协会邀请,去那里的几所大学做访问学者,同时他也要游列和体会德国的文化艺术。
“妈,你回去吧。”
“别忘了给我多打电话呀。”她擦着哭泣的眼。
“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老住在她家里。她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你如果可以的话,就回上海吧,你去找找父亲,找找你在上海的亲戚朋友。我总觉得你在这里还是会孤单的。”
“方成,你不要操心我。你管好你自己吧。我觉得日本很适合我,我的学生一批一批的,都很敬重我,我有我自己的追求。至于和阁平之间,合则聚不合则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成握了握母亲有点冰凉的手,然后转身走了。离开上海的时候,他是告别心里的爱人,离开东京的时候,他又是告别了自己的母亲。他手里的行李箱显得那么笨重,而他的脚步不可抑制地乱了。
他提醒自己,越多走一步,离家越远一点。可是,何处才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