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快时唯觉天蓝水清,尤其对李明霞来说。
生育是她多年的心病所在,也是她时而万分暴戾的原因。虽然她知道即使没有孩子唐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她有好爹娘好亲戚,唐家是万不敢得罪她的,只是总要补齐这块,才是完美的生活,她才能更理直气壮,在唐家的地位这才算定下来。
虽然公婆极少见面,但她一想起婆婆皱着眉头说纳妾之事,仍然不自觉的慌张、痛恨。没有孩子,这就是最好的,纳妾的理由。
可是如今她有了,她什么也不用怕了。红潮并不曾如期而止,况且她时常作呕,胃里也一直泛酸,肯定错不了,即使大夫不来诊治,也绝对错不了。
此****没有早起,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看着唐名亲自端着调盘将饭食送到房内,又斜签坐在床沿上哄她吃饭。自新婚以来他俩未曾如此亲密过,这令她一阵阵欢喜,她希望他怕他,但并不代表她不希望他宠她。
吃了饭唐名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在花园里散步,走过荷花池时看见豆蔻的小屋窗户半开,送饭的小丫头正从窗口将一碗糙米粥递进去,李明霞此时心情极好,随口道:“豆蔻这样子怪可怜的,不如就放出来算了。”
“由她去吧,此时哪管得了她。”唐名满不在乎地说。
他越是不在乎,她越是高兴,顿时觉得过去对这个女子斤斤计较实在是多此一举,于是令春晴开门,将豆蔻带回原来的住所。
豆蔻出来时给两人都磕了头,想是起身猛了,一阵头晕目眩,李明霞又大度地说:“等大夫来了就一并给她也瞧瞧罢。”
两人携手同游,正在欢喜之时,忽然下人来报说冯恒三人到访,唐名皱着眉头道:“这么早来做什么,不见!”
李明霞微笑道:“平时你不是挺喜欢跟他们鬼混吗?这么多天闷在家里就不腻烦?”
“他们能有什么事,无非来混个肚子圆,不理他们,我今天专心陪你。”
李明霞心内熨帖舒服,越发大方,笑道:“去吧,朋友间也该多走动走动,你不去他们该说你摆架子了,我自己走走就行。”
“真的?”唐名犹豫道,“你这时候不方便,还是我在旁边好些。”
“去吧,我没事,走一会子等大夫来了看看就行了。”
唐名见她一意推辞,这才一步一回头向外间走去,看看就到书房了,还吩咐福雨带话给里面,要丫头们好生伏侍夫人。
冯恒三个人正评论着书房里新挂的字画,忽听唐名冷冷道:“哟,稀客呀,什么风把你们几位吹来了?”
顾筱桂皱皱眉头,脱口而出:“今儿这话怎么听着不是滋味?”
唯有冯恒知道他是为了昨天的事生气,赶紧陪笑道:“令名兄大人大量,一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小弟偶有得罪,兄台若是计较,那小弟可从此不敢再踏上贵宝地了!”
唐名撇着嘴一笑:“你这厮倒会倒打一钯,明明是你嫌我,怎么经你一说倒成了我嫌你?鬼话连篇!”
李桦阳听他们话中另有深意,笑道:“原来你两个什么时候还惹了场嘴皮子官司,说来我们给评评理。”
唐名又是一笑:“罢,惹不起你们,我只当流年不利,撞到他枪口上罢。你们有什么事?”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多日不见,想你了嘛。”
“嘿嘿,想我家的歌舞还是想我家的酒宴?你们这群家伙,赶好的时候尽管往这里跑,我倒了霉你们一个二个连影子都摸不着。”
顾筱桂捂着嘴吃吃地笑:“你倒霉?你怎么会倒霉?最难消受没人恩,这种忙我们又帮不来,可不躲远点嘛,谁敢来凑热闹。”
若在过去,唐名听见如此打趣难免心中不快,只是今日知道了李明霞有孕,心中一时欢喜不迭,管这帮人说什么鬼话都只是哈哈一笑,又道:“持之更有美人运,怎么不说他?”
“你当我们饶得过他?”李桦阳鼓掌大笑,“早请我们吃了饭堵住了嘴,如今我们受了他的好处,自然还他一个耳根清净了!”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回,唐名便差人去叫一班小戏,中午伺候吃饭,不多时小厮回报戏班已经来了,又凑近了悄声道:“大夫刚来,在后面给夫人瞧病呢。”
“知道了,你下去吧。”唐名一时觉得心满意足,忍不住咧嘴一笑,冲那三人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真是好流年啊!”
大夫进了二门,换一个小小子领着,一直引到一架荼靡花掩着的月洞门,门口两个小丫头接住,又领了朝内走,一边走一边跟他闲话:“往常不曾见过你,头一回来?”
这大夫的确是头一回来,因此老实答道:“我家坐堂的老师父出诊去了,我平时不怎么出门,贵府这是头一回来。”
说着到了一段游廊,又有一个婆子领着,直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院落,门口两个小丫头等着,向内叫了声:“大夫来了。”
那大夫不过四十出头,药堂里平时都是老师父撑着,他并不常出门,何曾见过这般排场?哆哆嗦嗦走到正屋门前,内里一个大丫头打起门帘请进来,又引着进了内室,扑面见到一架拔步床放着绛红的帐幔,内中朦胧躺着一人,那大丫头轻声道:“这就是我们夫人了。”
李明霞轻轻捋起一截袖子,卸下累累的镯子,把手从帐子中伸出来,春晴慌忙盖上一方丝帕,大夫此时手足无措,坐也不敢安心,胡乱诊了脉,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春晴代为答道:“近来吃不下饭,时时泛酸恶心,请大夫看看是不是喜脉。”
那大夫努着眉又细切了半天脉,犹豫道:“看脉象不是,多半是积了食有些停滞,吃一两副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你说什么?”帐内人忽然怒声喝道,“哪里来的村野医生?快去请王大夫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