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福忙乱了一上午,中午在地头吃了小青送来的饭,立刻又开始干活。青墨躲懒,赖在树荫下不肯出来,小青拿过他丢下的镰刀割了起来,梁福点头赞许,一边麻利地刨出豆根,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
向晚之时一大片地收拾地差不多了,梁福正张罗着扎捆上车,忽然发现小青捂着手在一旁难受,细瞧才见手上新磨的水泡破了,露出泛白的皮肉。
“咳,你这孩子就是实在,青墨那个懒虫,准是把活都给你干了!”
“没有,真的没有。都是我不好,连庄稼活都做不好。”
“唉,青墨有你一半勤快劲儿就够了。还有家下那两个女人,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苦了你了。”
小青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锦娘姐姐帮我做了好多事!夫人一直在做绣活,一上午功夫就做了两件呢!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要是像夫人一样扎的好花儿就能帮上忙了。”
“唉,就数你实心眼。别提那俩女人了。”梁福叹口气,装好车捆上绳,带着气呼喊跳来跳去抓蝈蝈的青墨,“懒虫,你再不过来干活就罚一顿饭!”
青墨怏怏过来,帮忙收拾了工具,一起推着车回家。一路上遇见邻里,不免又是一番取笑。
冯恒的酒却吃的不甚顺利。未上菜时想起豆蔻的遭际,不免一番感叹,好心情先自少了一半;及菜上齐时,顾筱桂又嫌鸡卤的不够烂,跟老板一番争执,最后拿下去回锅;好容易吃喝一阵,酒酣面红之时,李桦阳又忽然问道:“你这门亲事哪里寻来的?”
冯恒打着马虎眼道:“今儿的酒不错,梅豆煮的却不好。”
李桦阳不理他打岔,继续又问:“新娘子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你不要瞒我们,这个新娘处处透着不同,即便我们不问,别人看见了也难免嘀咕犯疑。”
“呵呵,胡说什么。谁耐烦管这种家长里短。”
“这话可就想的差了。不然你我为何听见令名的家事如此有兴味?可见人多是喜欢探听他人隐私的。况且你家里那位也并不避人,似乎也无意掩饰自己的不同,或者掩饰不住?”
冯恒一时语塞,不错,翩芊的行动举止,便是极力掩饰也与村妇迥然有别,难怪他们都觉得奇怪。
李桦阳见他不语,呷了口酒笑道:“我也不是非要逼你说出来不可。只是作朋友的,难免有些好奇关注,你说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别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吧?那你就有无尽麻烦了。”
“哎呀,听说近来要选秀女,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儿都着急嫁人,你别是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吧?”顾筱桂拍手笑道。
“哪有,不过是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富裕些。”
“从未听说你有这样的亲眷。”李桦阳意味深长的看住他,“那气派也不是装得出来的,普通的富裕人家怕是不成。作朋友的,我只是怕你一时行差,窝藏了哪里逃出来的姬妾。”
“瞧你说的,这样美事我都没碰到过,倒便宜他!”顾筱桂笑着拍了拍李桦阳。
冯恒这才明白李桦阳是将翩芊当成了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姬妾,害怕人家追查,招来祸患,赶忙解释说:“你想到哪里去了,的确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里遭了变故,来投靠的。”
“当真?那你准备几时成亲?”
冯恒苦笑道:“成什么亲。我一个穷书生,自己粗茶淡饭倒也罢了,她何等尊贵的人,怎么敢让她跟我一起受苦。都是玩笑话,我断不肯带累她的。”
“你这样说也就太过老实了。人家姑娘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这里推三阻四,她脸上怎么过得去?”
“就是,这样的美人哪有推出去的道理!”顾筱桂也道。
冯恒听了李桦阳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此前到从未如此想过,她既然直认是自己未婚的妻子,看来已决心下嫁,若我还这样推辞,是否会伤了她的心?只是我哪里配的上她!
李桦阳见他垂头不语,主动给他斟上一杯酒,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父母都没了,诸事都是自己操心,还是要想的长远些好。这女子虽然不错,只是不像我们一路的人,你若娶她,只怕今后要招惹不少口舌。”
“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我实在觉得配不上她,委屈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何出此言!须知男儿前途无量,况你此时正交泰运,此次补廪是个好开头,乡试、省试若是顺溜,今后俨然就是缙绅人家,哪些配不上她?女子再好,不过是仗着好出身好相貌,一旦嫁了人,就得看丈夫如何了……”
“此言差矣!她绝非普通女子,普通女子哪及得上她半分……”
顾筱桂见他急了,噗哧一声笑了,敲着筷子道:“还说你不想娶,瞧你着急的样子,一点儿听不得人说她不好!”
“我……我只是据实说来。”
李桦阳一笑:“好了,不与你争这些。娶亲时别忘了我们就好。”
酒足饭饱,又坐着谈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到店家的后院要井水净手,才发现院内好一架蔷薇,粉馥馥颤巍巍,随着轻风时而落下一两片醉红的花瓣,令人只疑是误入桃源。
冯恒微微闭目,心道:怎么没在家里也种些?这样好花,才配的上她。
店家殷勤摇上一桶水,见他站着只是看花,笑道:“冯相公也喜欢花?”
冯恒回过神来,点头道:“这花开的真好,不知能不能移一两株回去?”
店家笑道:“这个节气肯定是不行,明年春天你来,我给你弄几枝好的,这花容易活的很,剪一枝插泥地里就行。你要真是爱它,我现给你剪几枝花骨朵?回去插在瓶里差不多能养三五天。”
“好,如此多劳了,敢问多少钱?”
“你这不是笑话我吗,几枝花值什么,还管你要钱?你等着!”
店家说完回房取出一把竹剪,麻利地剪下几枝递给他,冯恒怀抱芬芳微熏的站着,眼前恍惚浮现她久违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