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好晴天。青墨正在酣睡。忽然听见炸雷似的叫声:“起床!快点起床!懒鬼,下地干活去!”
死命撑开眼皮,梁福布满皱纹的老脸正凑在床头,胡子一翘一翘地说:“赶紧起来,小猴崽子,跟我下地收豆子去!”
“困死啦,再睡会儿,吃了饭去嘛!”青墨翻个身,面朝墙又闭上眼。
“你给我起来,懒骨头!”梁福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趁着日头没出尽,先下地干活,到晌午你又该吵着晒的心慌溜回家睡觉了!”
梁福推着架子车走在前面,青墨老大不情愿的抱着馒头咸菜又提着一罐子水紧跟着,冯恒刚起床不久,诧异的问道:“去哪里?”
“收黄豆。”
冯恒想了想,左右不懂庄稼活的门道,就由他安排吧。
碰见了左邻右舍,都笑他今年割的早了,梁福心里怦怦乱跳,该不该告诉他们要赶在雨前收豆子?若告诉了他们,昨天买的那车豆子可就不是奇货可居了。
这才发现钱财居然是如此折磨人的东西。没有了想,有了又怕丢,就算是还没到手的,也不舍得别人分一些儿便宜。
到底还是熬不过良心,逢人便说:“要下雨了,赶紧割豆子吧!”
听见的无不哈哈哈大笑,王嫂还作势摸了摸他的脑袋:“老梁头,没烧昏吧,还要七八天才能割呢!青天白日大太阳的,下什么雨,感情你啥时候学会夜观天相了!”
青墨耷拉着脑袋嘟囔说:“您老就别现眼了,让人家当成失心疯。”
“小猴崽子,你懂什么!”梁福瞪着眼睛加重语气,“王家媳妇,你可别笑,真下了雨豆子烂在地里一年可就白忙了!你还是叫狗子他爹回来割了吧!”
“谁跟着你发疯!是不是你家秀才说了新媳妇,你也乐得昏头了?”
李家的听说这个大新闻,赶紧打岔:“你说啥?秀才有新媳妇了?”
“咦,你还不知道哇?长得跟天仙似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我可是见都没见过!”
“你哄我吧?”
“哄你我是个棒槌!不信你问老梁头!”王嫂回过身一看,梁福推着车子飞也似的正往前跑,青墨气喘吁吁追着,王嫂赶紧喊道,“老梁,你跟她说说新娘子呀!”
梁福听见喊,跑的更快了,李家的笑道:“就说你扯谎,看他跑得多快,都不带搭理你的!”
“你不信自己去看呀!”王嫂急了。
“你跟我一起去?”
“唉,我可不想去,那屋里收拾的雪洞似的干净,新娘子看着也金贵,我在那儿大气儿都不敢出的,难受!你自己去看吧。”
梁福走的远了,还隐隐约约听见那群人在议论,狠狠吐了口唾沫,心道,真是一个老鼠坏一锅汤,自打她来,瞧这鸡飞狗跳的样子!
顾筱桂正要出门寻了李桦阳去冯恒家里,忽然瞥见唐名家的福雨慌里慌张地骑着一头大叫驴从村头闪过,他一愣,咦,他不是跟着令名还在省城里吗?
忍不住高声唤道:“福雨!”
福雨听见了,勒紧缰绳站住,抹了把汗问道:“是顾相公呀,有什么事?”
“你怎么回来了?令名呢?”
福雨左顾右盼了一阵子,才扭扭捏捏道:“我家老爷也回来了。”
“在哪里?已经到家了?好啊,也不说一声,待会儿我可要打上门去的。”
“别,”福雨尴尬地摆摆手,跳下来凑近了悄声说:“我家夫人打到省里去了!老爷脸都被抓破了,最近怕是不出门了。”
顾筱桂本能地噗哧一笑,赶紧捂住嘴小声问:“怎么回事?她怎么找过去的?”
“还能怎么找。老爷玩的高兴了,一住二十天不肯回家,夫人早就火大了。在客栈里就打了个烂羊头,豆蔻吃了好几个嘴巴子,听说还要吊起来打鞭子,老爷也不敢拦的。后来几辆车子拉回来,现在就快到村头了,老爷怕人看见了丢脸,说要赶夜里进村,命我先回家知会一声。”
“好嘛,你们那位夫人还真是利害。”
福雨双手乱摆:“可说不得,夫人正在气头上,要是给她知道了,没准儿连你也打呢。正好,你回头跟另几个相公说说,最近几天不要到我家了,免得吃闭门羹。”
顾筱桂一头笑一头答应了,福雨道声扰,跳上驴背飞也似的去了。
顾筱桂站着笑了多时,这才摇摇摆摆向外走去找李桦阳,半道上遇见了,大笑着将刚才那番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李桦阳鼓掌道:“果然被我说中,河东狮打上门,令名闻风丧胆,被杀的片甲不留!”
“你还说,还不都是你撺掇的,还什么携美人同游,这下可好了,美人被打成了霜茄子。”
“唉,命该如此,怨人也无用,我看豆蔻那妮子耳垂纤薄下颔尖削,注定是个苦命的人儿。”
说着便到了冯家院外,顾筱桂抬脚往里走,回头见李桦阳不动,奇道:“怎么不进来?”
“我总觉得怪怪的,”李桦阳沉吟道,“持之这门亲事怪异的很,新娘子通不像是此间的人物,那气派风度,就是令名家出身名门的河东狮也及不上万分之一。不知怎的,我竟有些踌躇,持之近来言行也怪异的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得了,我看你多半是眼红。管他娶什么媳妇,到头来都得一杯喜酒谢了咱们,你替人操什么闲心。”
李桦阳笑笑,不再与他争辩,跟着进了院。
冯恒此时却恰好在,跟着锦娘正丈量书房的方位,见他二人来了,赶紧迎上去,顾筱桂不提正事,先是眉飞色舞地将唐名的晦气事说了一遍,冯恒苦着脸道:“可怜豆蔻姑娘,无辜受此荼毒,令名也真是,居然纵容妻子作出这等悍妇之行!”
顾筱桂诧异道:“你倒是奇怪,想着她!好啦,令名那里既然去不得,也就不管他了,倒是你,昨天可答应过请我们吃酒的。”
“好,待会儿就去。”冯恒蹙着眉道,“只是不知道豆蔻姑娘伤得如何,令名经此一场,断然是不敢护着她的,只怕她回来以后,更要饱受折磨了。”
李顾二人面面相觑,齐声道:“怎么你如此关心她?”
冯恒一愣,赶紧遮掩道:“豆蔻姑娘无亲无故,身世可怜,我不过是恻隐之心。”
“好了,到孙三儿那儿弄只卤鸡烫壶酒吃吧,休管他人家长里短吧。”顾筱桂拉了他就走。
冯恒扭头想要交代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唯见锦娘似笑非笑站住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