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鼓手早已准备多时,看看申时将过,还不见刘大人发令,壮着胆子上前请示:“大人,迎亲的队伍要出发吗?”
刘合这才发现时间不早,赶紧传令道:“出发,迎亲!”
迎娶的队伍敲锣打鼓,唢呐吹得嘹亮,一乘十六人合力抬起的攒珠翠盖大轿端端正正覆着喜帕,旁边紧跟着六个桃衣女仆,浩浩荡荡向废宫进发。
红发在门口张望了多时,脖子都伸的酸了,于是退进门内偷着喝了一口酒,愤愤道:“中午就催咱们出门守着,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守门鬼吏嘘了一声:“别大声,当心里头听见了。”
红发咕哝了一声:“她一天到晚脚都不曾迈过门槛,听见个屁!”
“谁说的,昨儿还自己个儿跑到廊子上晃悠,那里黑灯瞎火,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红发,”他压低声音,“这主儿这两天煞是奇怪,一会儿笑一会儿骂,房间里嘀嘀咚咚的,就连声音也像换了个人,又哑又怪。”
“管她呢,只要人不丢,咱们就保得住魂魄,我跟你说,……”红发呷了一口酒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锣鼓响,“哎呀,迎亲的是不是到了?”
两人抢出去看时,果然见队伍迤逦走近,虽然天色未曾全暗,早已点起火把,去看一条火龙仿佛。
鬼吏慌慌张张跑进来,高声道:“春花姐姐,迎亲的来了,快叫新娘子赶紧收拾打扮!”
春花从门内探出半边脸:“收拾好了,你去轿子上将喜帕拿来,新人害羞,非要盖住了头才肯出门。”
不多时鬼吏双手奉上喜帕,春花半个身子挡住门缝,将喜帕仔细盖在新人头面上,这才小心翼翼扶出来,交给了迎亲的桃衣女仆。
几人扶了新人正要走,忽听新人的声音从喜帕里传出来:“把我那件首饰橱带上。”
春花闻声推出一口朱漆描金的大橱,几个桃衣女仆均觉奇怪,抢着道:“夫人不用担心,您的衣服首饰都搁在后头的骡车上一起过去。”
“不,我要随身带这件,给我拿上!”新人厉声道。
红发和鬼吏都打了一个寒战,几天不曾听她说话,怎么声音这般嘶哑难听?
四个桃衣女仆合力抬起大橱,另两个扶着新人颤巍巍上了轿,新人坐进去后,掀起碎金丝的轿帘,吩咐将衣橱搁进来,众人只得将衣橱勉强塞进新人裙下。
鬼吏轻轻碰了碰红发:“这主儿挺不对劲,看她的腰,几天功夫怎么就佝偻起来了?不会出事吧?”
“呸,晦气,能出什么事?”红发虽如此说,自己倒先不安起来,眼看着轿夫喊声“起”,颤颤微微地走远了。
刘合侯在门口,已经听见唢呐声了,美人儿就要到了。
他心痒难耐,此时只恨没有一个知心人,好聊聊心内的畅快。回头见酒菜都已经摆好,正要叫人请出辛家老小,忽然见瘸道人仍然站在公堂内苦思冥想,不由一愣,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讨杯酒喝,”瘸道人笑一下,“徒弟是收不成了,倒是沾沾刘大人的喜气。”
刘合虽然厌恶,倒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令人将他引至偏席不起眼处,这才整整衣服,亲自去请辛家人。
辛况明也听见锣鼓响,正在房内踱步,见刘合亲自来请,只好叹口气跟着出去了。
转眼功夫,轿子已到门前,迎门三声礼炮,判官端一把金漆小弓照着轿柱上左右开弓各射一箭,赞礼官高唱:“开门见喜,去旧迎新,恭请新人下嫁!”
门内又抢出两行八个桃衣女仆,掀开轿帘,又一个老嬷嬷上前让新人搭着手移出莲步。刘合迎面看见凤冠上垂下的珍珠遮面叮叮咚咚摇摆闪烁,一时间心跳差点停止。
门口短短一截路似乎有一刻钟长。久久不见新人走近,终于到了,刘合觉得手心湿乎乎地出了不少汗,急忙在衣服下摆上蹭了几下,这才伸手扶住新人。
新人犹豫了一下,从长袖子底下微微露出半截指尖,交到他手里。
冰凉生硬,刘合被这意外的触感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向她脸上瞧去。喜帕纹丝不动的覆着,终究未能窥见新人的粉面。
辛况明老泪纵横,哽咽道:“儿啊,苦了你了。”一句话出口,身后几个儿女均是黯然。
刘合脸一沉,又不便发作,于是示意衙役强将辛况明拖去父母位上,不等赞礼官开口,自己匆忙携新人拜了两拜,叫了声“父亲大人”。
辛况明一汪泪在眼眶里晃动,哽咽道:“十四儿,你还好吧?”
新人端正站着,不发一言。
礼赞官高唱:“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恭请夫妻交拜!”
刘合正要拜下去,忽听新人捏着嗓子叫了一声:“慢着!”
刘合心一凉,是不是要在此时反悔?抬眼看辛况明还在太师椅上坐着,左右两名衙役挟持,顿时又放下心,凭你如何闹,你爹爹在我手里,不怕你飞上天去!
新人又说一句,却是所有人意料之外:“将我轿中的首饰橱拿过来,我要带着它一起拜堂。”
赞礼官惊讶地张着嘴,刘合只想尽快了事,摆摆手道:“抬过来吧。”
两名衙役将装着锦娘的大橱拖出来,下轿时一颠簸,锦娘已经醒转,身子仍然不能动弹,只好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橱摆在了新人身侧,新人这才满意,对着刘合插烛也似拜了下去,刘合慌忙还礼不迭。
赞礼官看看沙漏,悄声道:“酉时六刻,是继续成礼还是等王爷?”
“不急,王爷说来便一定会来的,大约会拣个整时辰,等到戌时正再说吧。”
赞礼官只得依言等着,又不能把宾客都撂在厅堂干坐着,于是高唱一声:“吉时吉刻,宜会亲朋,恭请各位亲朋好友入席,奉茶!”
辛家人每个由两名衙役拥着,一一按序坐下,刘合正要吩咐上茶,忽然发现瘸道人不知何时竟将冯恒带了出来,正在包扎伤口,顿时大怒,顾不得礼数,三两步跳过去质问:“你怎么把他弄出来了?大喜的日子,果真是要跟我过不去?”
瘸道人头摆的像拨浪鼓:“贫道哪里敢。不过他旧伤未愈又挨了板子,我若不将他带出来医治,只怕咽了气,大喜的日子可不是不吉利吗?”
刘合怒气未减,正要唤人将他赶出去,忽听门外通禀:“转轮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