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止冯恒红了脸,就连胡小郎也微微变了面色。小丫头打好手巾把子送来,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噗哧一声笑了,心道,修习采补的骚狐倒真是有,可关我们辛家什么事,倒霉的胡小郎,被这老头这般说。
辛况明虽在房内,倒一字不漏听见了,知道梁福成见极深,决不会安心住下,于是吩咐凤阳找一架车送冯家主仆。凤阳虽然觉得多事,到底还是从附近村中捞了一辆车来,连驾车的马一并捞了来。
冯恒到门前一看,不禁傻眼,大车雕刻精致,两匹马膘肥体壮,分明是唐名家的,没想到在此间居然见到。
梁福也认了出来,嚷道:“我说吧,偷鸡摸狗,没一个好东西!”
凤阳只作没听见,大大咧咧说:“用完了推去西边竹林,我自有办法送回去。”
一切打点妥当,冯恒却只是磨蹭着不走,急得梁福满头大汗。
凤阳顺着他眼光望去,只是不离廊上那一排外人看来积满灰尘的破门扇,顿时明白他是想再见翩芊一面,心道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眼见已不能再拖,冯恒闷闷走向院门,一步一回头。忽然门扉轻开,翩芊自帘内现身,家常穿着淡绿色水纹绸的单衣,抬手道:“你来。”
梁福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鲍大娘口中的狐狸精了,果然生的狐媚邪气!
可是不争气的少爷已经飞奔过去,惊喜的凑在她身前问道:“辛姑娘,什么事吩咐在下?”
她取出两个纸包:“黄色的祛余毒,外用敷在创口上,白色的每日一分,取新鲜莲藕煎汤送服。三个月之内不能劳累。我若得空,会常去查看伤口情形。”
“好,好,多谢!多谢!”他没口的答应着。
梁福狠狠叫道:“走啦!歪缠什么,妖精!”
冯恒恋恋不舍地走出去,搀了梁福上车,待要招手执意,庙门已然关上,只得怏怏走了。
小青天不亮就守在村口,远远望见车上坐的像是冯恒,又疑惑哪里来的大车,况且是少爷自己驾车。正思想间车子已经近了,冯恒招呼着:“小青,过来扶一把。”
小青搀着一瘸一拐的梁福向家的方向走去,冯恒看看四下无人,赶紧掉转车头,驾车去村西边的林子。他只顾对付两匹高头大马,浑不知暗处正有一人将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
等冯恒到家,青墨捧着茶盘,打着哈欠正往堂屋去,一见他就叫:“少爷,唐相公来了。”
进屋果然见唐名正背着手看壁间张挂的一副墨兰,嘴里点评着:“有些意思,不过应当单设一个书斋,文房四宝与祖宗牌位放在一起,成何体统。”
书斋原本是有,不过小青来了之后房屋不够,只得将书斋改作青墨与梁福的住所,冯恒在堂屋的厅里辟出一角,权作书斋,另一角供着祖宗牌位,怪道唐名看了奇怪。
唐名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笑道:“一大清早去了哪里?难不成又有佳人?害我起个大早还扑了个空。”
冯恒乍然在家中见到他,未免有些心虚,生怕他是为了马车的事,因此讪讪一笑,并没有答话。
唐名见他表情,也觉奇怪,正要再说,青墨已将茶碗奉上,只得端来抿了一口,将一肚子疑惑咽下去。
青墨奉了茶,却没退下,又向另一处走去,冯恒这才看见杨菊山蜷在屋角一把小凳上,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煞是奇怪,这两人怎么一大早一齐来了?冯恒欲待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没咸没淡说了句:“早饭吃过了吗?不然就在这里吃吧。”
唐名点头道:“好啊,还没在你这儿吃过饭呢,倒也尝尝乡土风味。”
青墨伶俐,听见这话赶紧问:“少爷,叫小青弄几个小菜?那丫头做饭可好吃了。”
唐名听见小青的名字,歪着头瞧着冯恒意味深长的笑,冯恒明知他是笑“佳人”的缘故,无奈心中有鬼,一个字也反驳不来。
三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无非是谁买了新书谁作了好画,冯恒满肚子疑惑这两人一大清早来做什么,又不好问,只好陪着一通乱讲,杨菊山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话也不多。
还好不多时青墨便来调桌摆椅,先是一大盘玉米渣酸菜饼子,烙的焦黄,唐名何曾见过这东西,忍不住伸手捞了一个,嚼几口大声赞好。
陆续又上了腌酱菜、拌荆芥、野苋菜、炒豆芽、鸡蛋炒槐花,另有一盘子豆酱卷饼,虽是野菜居多,难得咸淡适中,口味清新,唐名吃的赞不绝口。
冯恒看见家里的粗瓷碗碟一个个洗刷的十分干净,知道是小青的功劳,心里不觉也有几分感激。此前唐名从未在冯家吃过饭,虽然冯家清贫,料他也不会埋怨菜蔬不好,不过小青这一手好茶饭到底是给自己面上添了光彩,家下有个女人打理,果然是不一样。
唐名饱吃了大饼,再痛喝一碗江米粥,拍着肚子笑道:“好,好,比在家时吃的还饱,早知你家这么好饭菜,就该早些日子来混混。”
冯恒谦逊几句,又见他挤眉弄眼说:“是佳人弄的?倒是请出来见见,也好当面谢一句。”
欲待拦着,又怕他更加取笑,想想小青年岁尚小,料也无防,于是令青墨去厨下唤来。
小青羞答答走来,道过万福便退在边上站着,唐名一时兴起,摸出一个荷包给冯恒:“家里人做的,别嫌粗糙,留着给小青丫头玩吧。”
冯恒递与小青,她只得接着,一摸里面仿佛还有碎银子的样子,踌躇起来,轻声道:“少爷,里面有钱……”
“一点碎银子,留着作身衣服吧。”唐名笑道,“可别让你家少爷摸走了,那我可不饶他!”
说着话便要告辞,冯恒送到门外,唐名才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哎呀,什么记性,特特来告诉你,今儿到我家吃晚饭。”
“什么事?”
“到了你便知道”,唐名乐呵呵地回答。
冯恒想着左右不过是借什么由头喝酒,也不在意,却忽然看见杨菊山表情复杂地看着门内,竟是不舍得走的模样,直到唐名咳嗽了一声,这才回过神,低着头跟在后面,无精打采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