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确实是鲍大娘的鬼魂抓走了少爷,还好是亲戚,说破了应当就没事,梁福紧着上前一步:“哎哟,这是怎么说,好歹是亲戚,少爷他年纪小不省事,您老担待就完了,怎么能抓起来哪?小孩子家,吓破了胆不是玩的,我老头子怎么向他爹交代?”
“他自己跑来的,关我什么事!他迷上了一个狐狸精死命缠着要我牵线搭桥,要不是亲戚,我可不耐烦管这种闲事。”
“这没出息的!”梁福恨道,“前儿还给他提了几个头,都是本分老实的大姑娘,正事不上心,偷摸跑去跟狐狸精歪缠!看我回去怎么骂他!”
鲍玉华冷眼看着老儿自说自演,人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老儿不过是个下人,居然敢在人前说主子的坏话,怨不得那个冯恒那么没用,原来连下人都钳制不住。
梁福气了一回,想想还是少爷的性命重要,赶紧又说好话:“少爷虽然糊涂,我老头子不糊涂,鲍大娘,您别管他怎么说,赶紧让他跟狐狸精断了,我领他回去,过一阵子就好了。”
“为了一个狐狸精,他大半夜跑来又吵又闹扰的人不得安生,哪能说放就放,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这是怎么说的?”梁福跳起来,“咱们是亲戚呀,他是晚辈您教训几句就完了,怎么能跟后辈治气?您老这都一把年纪了,火气这么大?行,我老头子去教训他几句,给您陪个不是,这不就完了?”
鲍玉华脸色越来越阴沉,真是个没大没小的老东西。
梁福说着招呼春花:“丫头,我们少爷关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我说他两句。”
春花没有动,于是梁福自己跑去过道,鲍玉华一个眼色,几个桃衣女鬼移过去拦住,于是老儿跳脚嚷起来:“这是做什么?还有点亲戚情分吗?当长辈的,教训两句完了,哪有把后生家关到坟里头不放出来的?”
“哼,一个下人,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我们家少爷是我带大的,我不操心谁操心?今晚上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把少爷从这鬼地方弄走!”
老头又跳又嚷,可着劲横冲直撞,桃衣女奔来奔去忙着阻拦,动静太大,关在囚灵室的两人都模模糊糊听见了。
冯恒脸上一红,赶紧解释说“是我的奶公梁福来找我了。”
翩芊不曾回答。
冯恒有些失望,仍然强撑着说了下去:“老头子性子倔嘴巴臭,心肠倒是很好,从先父小时就在我家伺候,尽心尽力的,自己的孙子都没带过一天。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忙活庄稼,还得打点我的衣饭,几乎也就象亲爹娘一样,所以他说什么我只能听着。”
“很好。”翩芊轻声应道。
冯恒心头一喜,这是她与自己说的第五句话。因此赶忙又说下去:“没想到他跟着来了,大概是不放心吧,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不懂事的小孩。不过今天这事想想也可笑”,他咧着嘴傻傻一笑,“那老太婆大概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听声音外面是给他闹了个人仰马翻,老太婆心里不定多恼呢。”
翩芊久久不曾接话,冯恒正在犹豫还要不要说下去,忽然听到她清冷的声音:“你就不怕鲍太夫人果真要了他的命?”
“什么?这怎么会?她有什么权利杀人?”
“生死簿现由刘合掌管,她想改几笔易如反掌。况且,她若想对付谁,原也不用改生死簿,只要将其生魂拘入地狱,令其遍历千万种酷刑,即可令人一心只求速死。或者,将其魂魄囚于某处,此人肉身即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直至阳寿净尽。”
冯恒听得浑身发冷,颤声问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她想怎么便怎样?”
翩芊静默片刻,这才开口说:“我原也不信。只是这一天多来我才省悟到,谁是官,谁就是王法。”
冯恒下死力气大叫一声:“梁福!别管我,快点回去!快回去!”
远远听见老头欣喜的声音:“少爷,是你吧?在哪儿?”
“别管我,我自己回去,你赶紧走!”
“这是什么话,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跟一窝子女鬼、狐狸精厮混嘛!这么大人啦,办事还这么没谱!”梁福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循着冯恒声音的来处找了过来,忽然听见他一声哎哟,“什么鬼东西,敢掐我老头子!哎哟,我跟你拼了!”
“福伯!你没事吧?快走啊!”冯恒急出了一头汗。
半天才听见老头子答道:“咳,没事,能有啥事!死鬼佬,赶紧把我们少爷放出来,不信我老头子把你们的鬼窝砸喽!”
“怎么办?怎么办?”冯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念叨。
翩芊不做声。
忽然间,喧闹的声音都静下来,就连梁福也不作声,许久,鲍玉华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来:“你回来了?”
没有人搭腔。沉重的脚步一点点走近,在不远处停下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吩咐道:“这老头是凡间的?混帐东西,谁让你们放他进来!快点弄出去!”
“是!”几个女子齐齐答应。
沙哑的声音又骂道:“混帐婆子!天天瞎折腾什么,府里给你弄得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凡人,尽给老子丢脸,你作死哪!”
啪一声,似乎是有人挨了耳光,鲍玉华低沉的哼哼声不甘心的徘徊着。
“听说你这混帐婆子还抓了一个修道的狐精?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子?再胡来老子打死你!关在哪里?带我过去!”
杂沓的脚步声走近,有人伸手推门,微弱阴寒的磷火照进黑暗的囚灵室,门外一个黄脸膛的老头虚浮在幽绿的雾光中,说不出的诡异。
冯恒还没反应过来,已听见他哑着嗓子斥道:“怎么这里还有凡人?混帐婆子!府里头尽是你弄来的凡人,赶紧给我叉出去!”
两个桃衣女走来架起冯恒,挣扎出门时,他发现,那人见到十四娘的一刹那,眼中分明有跳跃的火焰。
冯恒心下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