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长剑猛的一震,只听“哐当”一声响彻平台,剑柄传来的大力震动几乎便让赵泽以为陈圆圆在剑上施加了气劲,硬着头皮偷瞄了圆圆一眼,却是凤目之中神采奕奕,俏娇容颜也变得庄严肃重,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只待宰的猎物一般,差点就让赵泽把自己当成了被一代女侠追杀的采花贼。
“好家伙,动真格了。”赵泽闷哼一声,强平心中的躁动不安,此刻他已被逼至平台一角,陈圆圆横劈之后再展轻灵迅疾的剑招强攻不断,他挡得是险象环生左右难支,眼看就要摔下平台,情急之下体内真气更是乱窜不已,赵泽只觉得脏腑之中有如刀割一般,持剑格挡的手臂几乎也用不上力气。
身体里有种喷薄欲发的痛苦愈演愈烈,像是积蓄已久的火山濒临爆发一般,赵泽越忍越痛,最后倔强的性子起来了,想强行不加理会这让他痛彻心扉的真气乱流,而是一门心思沉下心来回忆脑海中的剑招。
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当真做起来就难了,赵泽强忍之下体内经脉疼痛更甚,一时五官扭曲,目眦欲裂,现出狰狞可怖模样,把本来心若止水沉心剑招的圆圆瞧得花容失色,手中挥出的剑招也慢将下来,有所犹豫。
赵泽勉强挡住当胸一刺,趁圆圆犹豫当儿,强忍疼痛抢攻数剑,剑势凌厉而且角度刁钻,只让圆圆气得大呼上当,赵泽寥寥数招刺来的长剑,着实难挡,凭圆圆的高超剑技竟难撼其锋,一度想反攻都被赵泽神出鬼没的剑尖及时赶到给刺了回去,圆圆剑招一时被压制,赵泽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只觉得这般强横出剑让体内的疼痛舒缓了许多,而且剑招使起来更为顺手。
紧接着是越来越顺当的出招挥剑,没过多久,赵泽每一剑都开始压制陈圆圆的出剑,致使她剑招难成,却也不抢攻要害,只是见招拆招,如同游龙戏凤一般,两人你进我退,你退我随,两只剑如阴阳磁石一般片刻不离,竟是天作神合般配合默契,若是让外人见着或许还会误认为是一对小情侣在习练奸夫淫……厄,金童玉女剑呢。
只是两人的脸色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赵泽眉角扬得高高的,傲然神情怡然脸上,精神抖擞跟之前恍若两人,剑招更是洒脱自如,暗合圆圆路数。
蹙着眉头几乎悔青了肠子的陈圆圆,小脸早已憋得红通通气鼓鼓的,像两只粉嫩的水蜜桃般吹弹可破,银牙更是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顾忌赵泽身份和自己的矜持恐怕早就叉着腰骂开了,她哪又知道,自己此番只是使过两遍的剑招便被赵泽牢牢记在心里,而且他随之施展的剑法竟招招将她克制,贴着她的剑身纠缠不休,既有这等见识,竟使出如此奸诈之计来诳她。
陈圆圆羞恼之下剑招更快,赵泽哈哈一笑,以快制快,完全跟他之前所言的什么大巧若拙截然不同,导致陈圆圆想出的一大堆对付之策根本无从使起,她无奈之下只能以为赵泽那段话不过又是一个存心的诓骗罢了,最后只能在心里一个劲的告诫自己,此人卑鄙无耻,卑鄙无耻……
两人你来我往拼斗良久,最后竟由之前的剑贴剑演化到身贴身了,而且赵泽使出来破解的剑招招招不同,起先是纯粹的拆招,后来则是顺着她的招走起剑来,缠得她烦不胜烦,不过走过几招之后陈圆圆惊讶的发现,赵泽或是把她略高的剑身压低,或是把她略偏的直刺挡直,竟在不经意间将她略带瑕疵的剑招锤炼得更加完美。
其实赵泽本身并未有这种打算,只是走招走到最后,他看陈圆圆原本精妙绝伦的剑法居然路路是漏洞,招招有瑕疵,一时忍不住便将他的想法以这种方式修改起来。
陈圆圆冰雪聪明,不及片刻就体会出赵泽此中深意,原本被戏弄后的羞恼也逐渐转缓,脸上红霞却是丝毫不减,虽说表面看来赵泽和她是贴身相斗,实际上赵泽还是礼貌性的保持了适当的间距,陈圆圆芳心甚慰,近日来关于她和赵泽的绯闻艳事不绝于耳,正所谓众口铄金,即便是平日里对她颇为敬重的吴三桂之父吴襄看向她的眼神也略显鄙夷。如果赵泽此时借斗剑之机乘机轻薄,恐怕陈圆圆会彻底以为他不过一登徒浪子耳。
此番斗剑斗得正欢的赵泽哪知圆圆心思,见她最后的剑招已是锤炼得极为精妙,也不再对他咄咄相逼,而是自顾自舞了起来,便陡然生出一个想法,一人出剑再妙也有势尽收剑的时候,他若是趁机出剑弥补这点缺憾,自创一套暗合陈圆圆剑法的招术出来岂不是更趋完美,赵泽性子直爽,想到便做,也不顾以后可能给陈圆圆和自己可能造成的麻烦,微一凝神便逐渐合起节拍出起剑来。
如此你来我往,凭借赵泽本体残留的剑法经验,赵泽倒也像模像样的和陈圆圆的剑法契合起来,两人所持之剑一长一短,赵泽对她的剑招更是了如指掌,随手出的几招配合起来巧中补拙,动中有静,长短相随,威力提升了何止一个档次。
陈圆圆惊见赵泽借势创招,胸口顿如小鹿乱撞般躁乱不已,若是真让他人瞧见两人如此配合舞剑,恐怕就是百口莫辩了,不过陈圆圆转念一想,她早已在府中遍布家丁,若是真个有什么人闯将进来,只怕早已奉命来报,更何况这两人合击而出的剑招威力强大,若是就此打住,未免太过浪费,反正他日问他要来给自家夫君习练便是。
“想不到咱也能自创剑招了!”赵泽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自鸣得意的暗道,“令狐冲和岳灵珊有个冲灵剑法,那咱这套剑法。”
赵泽不想这剑法名还好,一想之下几乎当场笑抽气,竟连连走错了几路剑招,一不留神和陈圆圆的宝剑碰了个叮当响,气得小美人几乎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了,赵泽送来抱歉的眼神,将到了嘴边的笑意又强吞进肚里,脑子里将那剑法名抹了又抹,便想这般忘却,开玩笑,“泽圆”剑法要是流传出去,在青史里留下那么一笔的话,后人岂不是要把自己给骂死。
整顿好心神,两人的配合俞显默契,整套剑法更趋完善,直到最后收招时尚且意犹未尽,几乎便要作势再来,却听身后传来一老人咳嗽的声音,陈圆圆脸色顿时大变,方才舞剑时她几乎就把赵泽当成昔日传授剑法的吴三桂了,一时神智恍惚,依恋之心频生,神态更是娇憨妩媚,浓情蜜意尽显其中,若不是赵泽专心改善这套剑法,无暇他顾圆圆神情,只怕早已按捺不住了,更何况两人最后收招的姿势也显得极为亲密,外人看来只觉得陈圆圆已是依偎在赵泽怀里,自然看不清两人之间其实还有那么一小段间隔。
陈圆圆惊骇之下神魂回体,蓦地瞧见身侧之人并非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吴三桂,花容顿时失色,小脸煞白如纸,仓促之间跃出三丈开外,甫一站定便默默还剑入鞘,却只知低垂着螓首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敢回,那声咳嗽她极为熟悉,不正是她的公公吴襄是谁。
陡生变故,赵泽一时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陈圆圆要再比试一二,只是方才他沉浸剑招之中,连那声咳嗽也恍若未闻,直到发现陈圆她那一副忸怩不安的模样才猛一回头,果见阁楼下面正有一身穿淡蓝色大顺官袍的老者捏着花白的胡须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吴府中的老头?而且还令陈圆圆如此不堪?赵泽脑海里顿时闪出一个人名来,没错,曾任辽东总兵的吴三桂之父吴襄。
对于吴襄,赵泽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此人贪生怕死是出了名的,崇祯四年八月,时为辽东总兵的吴襄,就曾在皇太极发动的“大淩河之役”中,身兼驰援重任时临阵脱逃,导致此役明军几乎全军覆没,说来奇怪,畏缩如鼠胆小怕事的吴襄,却能有个勇谋皆备的儿子,若非三桂当时深得崇祯宠信,他吴襄又岂会只落得个罢官入狱的下场,妙就妙在当李自成兵临城下,崇祯无奈启用吴襄提督京营抵抗大顺官兵的时候,却也落得个不战而降开门献城的下场,吴家父子的反骨,想来是天生遗传的了。
只是不管吴三桂是否真有扶明之意,这个吴襄千般万般不足道哉,但形势所迫之下,这京城周遭唯一能护朱慈炯去南京的人马,也就只有那三万关宁铁骑了,就为了皇子和长平,他也的得讨好这个老头,不致吴三桂反感。
赵泽匆匆还剑入鞘,几个大步就跑到平台边缘,急急忙忙纵身跃下,上前拱手肃容道:“在下赵泽,拜见吴老先生。”
“大将军客气了,客气了,老朽岂敢受此一拜。”八面玲珑的吴襄哪会不知赵泽身份,见状连连拱手推诿,现在毫无权势的他纵使心有不满又岂敢得罪。
吴襄既为提督京营抗击顺朝的主将,却是不战而降,倒也有献城之功。当吴襄自以为李自成会感念他此番功劳从而擢升其官,于是衣冠整齐的准备接受李自成的召见时,领到的却是李自成严旨斥责的诏书,事后多方打听方知王德化他们早已先一步在李自成面前告了他一状,说他无意献城,本打算顽抗到底,若非他们百般劝导根本不可能归降顺朝,寥寥几句就把吴襄的功劳抢得一干二净,几乎就断绝了他在新顺朝的官途。
如今他唯有倚仗手握兵权远在山海关的儿子了,可是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外面还盛传吴三桂拒不降顺的谣言,他整日过得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只能在府中的佛堂里诵经念佛,祈祷自己的儿子别做傻事。
前天刘宗敏带兵直奔吴府,差点没把这老头吓个半死,若不是陈圆圆巧舌如簧,施美人计迷得那总将军神魂颠倒,只怕吴府那点家当要给抄得干干净净,后来他听说有一人现如今在新皇帝面前红的发紫,连总将军刘宗敏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待到问起名字方才知道,那日气冲冲离开吴府的刘宗敏不正是被此人给气走的么。
如今这么一根高枝儿都越过墙头伸到他们家门里面了,若是在不攀着,仅指着儿子那点人马,最后是否落得个九族被诛的下场还真的很难说。
毕竟儿子的脾气,做老子的是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