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警察十几年了,郭子恒什么风浪没见过?尤其是前几年的卧底生涯,倒使得他现在比那荧幕上的演员还有演戏的天赋,几乎就让他差点相信自己是匪徒。赵泽就赵泽吧,反正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最后一场戏倒不如好好演下去。
郭子恒这一路苦思,无非是在努力让自己代入这个新角色中。自己虽然是明朝的朝廷侍卫,看来还是个统领,可是不管效忠的是崇祯帝还是李自成,明哲保身才是关键,自己又不是什么古人,就让那狗屁忠诚观念见鬼去吧。
既然认定了自己是赵泽,郭子恒这个名字也该忘记了,于是这一路行来,这位假冒的赵泽不免开始欣赏起紫禁城周遭的景色来,只是路过的宫宫殿殿里,不时传来的一些低泣声,唯实扫赵泽观景的心情。
好在原本呆的地方离乾清宫也没多远,不多时便见着眼前一座巍峨大殿。苍劲有力的“乾清宫”三个大字看得赵泽是心惊胆跳,这里莫非就是大明皇帝的寝宫——乾清宫。
赵泽整整衣服就待抬脚进门,却发现自己身后衣摆被人死死拉住,赵泽转头一看,正是张牵。
张牵眼见赵泽如此不懂规矩,心里却是高兴得紧,望着赵泽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容咱家先去通报。”
赵泽“哦”了一声,乖乖退开两步,心里琢磨着,这太监的心思都这么难猜,一时晴一时雨的,那皇帝的心思……
“启禀皇上,赵泽带到,正在宫外候着呢。”张牵细声细气的声音打断了赵泽的思索。
“赵爱卿来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直接给朕带进来便是!”继而传来的浑厚声音想来便是那崇祯皇帝。
张牵见朱由检面有怒色,慌忙应了声,“奴才遵旨!”,这才快步朝宫外走去。
“进去吧,咱家在这里好意提醒一声,跟皇上说话可得注意了,一个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呐!”张牵一边将赵泽领进宫内,一边小声提醒着。
这声提醒倒是让赵泽吓了一身冷汗,这大内秘卫想必也是经常见皇帝的主儿,这张公公这般提醒莫非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赵泽魂不守舍的随着张牵走进宫内,一路走来头也不敢抬一下,只是注视着光可鉴人的地面,满脑子思索着面见皇帝该说的第一句话。
不一会那张牵便停下了,赵泽脑子一片空白,双膝不自觉一软,顷刻间跪了下来,高呼:“末将赵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杵在一旁的张牵见赵泽如此娴熟的向皇帝请安,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揣摩着莫非这厮之前都在装傻充愣不成。
“赵爱卿快快请起!”赵泽见一片金黄晃过眼前,继而感觉一双手将自己的手臂微微上抬,身子也就顺势站了起来,眼光一抬,正好与那朱由检四目相对。
眼前这男人三十有余,身材比自己矮上些许,面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气势凌人,而是极为清秀,只是神色间略显倦怠,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穿的是一件明黄盘领窄袖袍,那皇袍前后及两肩,均织有金丝盘龙,栩栩如生。一条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玉带束于腰间。
朱由检挥挥手,张牵便懂事的躬身下去了,只是这太监心里实是安心不得,走出殿门便站定了,表面上是随时听候召唤,实际上却是想听听这赵泽的底细。
赵泽被朱由检扶起方才回过神来,这一跪一拜,中规中矩,只是当时脑中有如浆糊,一切行事不过潜意识而为,想来这赵泽原来的记忆和意识似乎并未完全失去。
朱由检见四下已无外人,这才柔声道,“赵爱卿啊!想必王承恩已经告诉你了,朕今日招你前来,实效仿当年刘备,行这托孤之举。”
赵泽闻言才发现,崇祯身后还立着一位不过十三岁上下的男孩和一名头发花白的太监,心里顿时想起当年偶尔看过的一部电视剧,联系此情此景,这崇祯想来是要自杀殉国,莫非是想让我把这皇子带走。
赵泽当然知道这刘备托孤诸葛亮的事,然而皇上这般说,自己怎么着也得像模像样的表示点谦虚,于是慌忙跪下应道,“皇上,末将惶恐,末将不敢自比诸葛孔明,但末将敢以性命担保皇子安全。”
再度扶起赵泽后,望着眼前这张果敢刚毅的脸,崇祯帝朱由检叹了口气,心里略微平静了一些,转头朝身后的定王道:“慈炯,你过来。”
定王朱慈炯见父皇呼唤,便走上前来,正好对上赵泽迎来的眼神。
赵泽瞧了这皇子一眼,只见其眉目也是清秀万分,和这崇祯皇帝实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板较为纤瘦,眉目之间多了崇祯身上没有的坚毅,不过那一身灰黑布衣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落魄秀才,行走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赵泽心下暗爽,自认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不过眼下这李自成的大军也不知道打到哪了,冒然提个小屁孩去宣称自己抓到了皇帝的儿子,也不知道他能相信不,或许该向这末代皇帝讨个印信什么的。
自己以前是警察没错,自己以前有多正义没错,只是赵泽一死一生,对生命这一概念也透彻了许多,这大明皇子关他何事,这大明江山又关他何事,拥有现代思维的赵泽自然不会将那李自成当成贼寇,相反,倒可称那胆敢逆天的家伙一声英雄。
赵泽棱角分明的面庞和挺拔刚毅的身躯,放在朱慈炯眼里自然是位勇武非凡、赤胆精忠的好汉。只是他也许怎么也想不到,后者正在为如何将自己送到李自成手中而头疼呢。
“慈炯,给赵统领跪下!”赵泽正待开口讨要印信,却听这崇祯皇帝一声大喝,差点没把心怀鬼胎的他给吓趴下。
朱慈炯自然知道,自己这条命和大明江山就系在这位统领身上,机敏的朱慈炯闻言立马掀开衣服前摆,俯首跪下,朝那目瞪口呆的赵泽拜了起来。
赵泽自是慌忙跟着跪下,心下暗叹,这崇祯帝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有一套,如若真是原来的赵泽在这里,还不感激得把自己的啥都给卖了,可惜老子是现代人,这场面电视里见多了,你这乖儿子,老子是送定了。
话虽如此,赵泽还是狠狠的秀了一把,将自己脑海里仅有的几个表达忠心的词句全给抛了出去。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眼见两人如此拜来拜去,朱由检脸上却是露出了难得的一笑。
“拿来吧!”朱由检松了一口气,心里料定这赵泽会肝脑涂地的保皇子周全,方才让王承恩将那密旨和信物取了出来。
“赵爱卿,这密旨和信物必须等安全到了南京,见到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方可取出相认。”朱由检从王承恩手上接过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布包,正色道:“王承恩,传朕旨吧。”
赵泽耳闻有圣旨降临,自是身心一凛,连忙跪伏在地,眼睛却是不规矩的偷看,正好王承恩走上前来,打开一张金黄色布状卷轴,叽里呱啦的开始念了起来。
赵泽闻听这书面古文不免头昏脑涨,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方才知晓这崇祯皇帝是要封他做什么护国大将军,还赐个什么定国侯,继而叫他全心全意扶持明业之类。
只是这大将军是个光杆将军,定国侯,也是个领不到俸禄的侯。连这崇祯皇帝几乎也成了光杆皇帝,官职自是不用稀罕。
待到圣旨诵读完毕,赵泽接过圣旨和布包,眼里自然“泛起闪闪泪光”,再次跪下大呼“末将幸得皇上如此看重,粉身碎骨也决不辱皇上使命!”之类,让这朱家父子也感动得两眼湿润。这一趟戏演下来,赵泽自己也不免佩服自己的机智。
朱由检见一切安排妥当,便按照事先的计划,让王承恩带着赵泽和朱慈炯下去了。
赵泽满心欢喜的迈出乾清宫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崇祯皇帝竟是泪流满脸,缓缓跪下,朝他三人离开的地方拜了下去。
而在宫外偷听良久的张牵,此刻也早已不知去向。
赵泽跟在王承恩后面,一路走来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脑海里一直充斥着崇祯皇帝朝他跪拜的情景,假的,肯定是假的,古代君主最会玩的便是收买人心这一套。
然而自己是无意回头才看见,这受命离开,半路还敢回头看皇帝的,估计也就他有这胆量,要说这皇帝是做戏,是怎么也不像啊。
堂堂一个大明皇帝,虽说这皇帝也做不了几个时辰了,却是个宁死不降的崇祯皇帝,居然给自己磕头跪拜,赵泽越想心里越乱,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一处宫殿门口。
不是去地道吗,怎么王承恩带我来这里?赵泽斜睨了一眼这历史上也算颇有名望的老太监,只见其朝官微斜,鬓发凌乱,脸上的皱纹都比得上实景地图了,这哪是什么权倾朝野的秉笔太监,明显是一个糟老头嘛。
王承恩在殿门前停下脚步,轻声道:“此处乃后宫禁地,皇上女眷的起居之处,不可冒然闯入,赵统领暂且留步,容咱家先进去通报!”
赵泽闻言愕然,心下虽有不解,却不忘拱手道:“烦劳公公了!”
“长平姐姐!”一旁的定王却是按捺不住,抢先叫唤起来。
“长平?长平公主?”赵泽大惊,再抬头一看那宫殿牌匾,这不正是长平公主的寝宫“寿宁宫”么。
“哎,是三弟来了吗?”一声娇莺初啭,如清风拂琴,落花舞水。赵泽三魂已失其二,心里哪还有什么宫廷规矩,一直垂垂低下的头颅顷刻间便如遇敌的公鸡,脖子伸的老长,两眼更是着了火般,直直盯着宫门。
偏在此时,年仅十六的长平公主似是急不可耐的要与朱慈炯见面,不等王承恩通报,已是不顾宫廷礼仪跑出宫外,待到慌慌张张跑出宫门,却恰好和伸长了脖子的赵泽四目相对。
蓦地犹如惊鸿一现,赵泽眼前横生一株遗世仙荷,剪水双瞳顾盼生辉,如荷玉颜倾城倾国,最是那淡扫娥眉、似蹙非蹙,能惹万人垂怜,柔桡轻曼、妩媚纤弱之身,只教春风难忍一拂。
长平公主慌慌张张跑出宫门,未及打扮,哪知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面如观玉、目似朗星,刚过二十的陌生男子,而且这男子毫无礼仪,灼灼双目似能喷出火焰,直烧得自己脸颊通红,娇艳欲滴。
长平公主久居深宫,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其他男子见着连头都不敢抬,又何曾被男子这般无礼注视,只是这男子英俊威武,长平芳心不免惴惴。
那长平公主本就是倾国之姿,娇羞之下朱颜微酡,更是惊艳绝伦,赵泽哪里还能管住口中涎水,竟一个不小心从嘴角流了下来。
长平公主眼角一瞥,恰好瞧见赵泽那嘴角涎水,不免心生岔怒,只当这眼前男子如此英武,却是个登徒浪子,当下秀手插腰,樱唇微嘟,摆起公主的威仪娇斥:“你是何人,见到本公主怎得如此无礼!”
纵使那声叱喝如何沁人心脾,长平公主羞怒之下如何异彩连连,赵泽这游离身外的三魂七魄终归是回到身上,双膝也是不自觉一软,跪下拜道:“末将赵泽,叩见公……。”
这仓促一跪,却也没瞧见膝下坚石,一扎之下疼得赵泽向旁边一倒,“主”字念成了“猪”字。
长平公主早就见其脚下坚石,摆个公主架子令其下跪便是要戏弄一番,哪知竟被人家叫成了“公猪”,刚刚涌起笑意顷刻消失,纤纤玉手一提素裙,掂起秀足就待踢来。
“公主殿下!不可啊!”王承恩见状大惊,这秘卫统领赵泽此刻身份可是大大不同,如今明朝安危全系此子,便是崇祯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公主这般侮辱之下,若是让其有了二心,崇祯帝百般恩宠之功岂不全废。
“姐姐!不可!”朱慈炯也是聪明绝顶,自是了解其中厉害,竟是飞扑而至想替赵泽挡住这一脚。
“啊!”长平公主眼见这一脚就要踢在皇弟身上,大骇之下强行收脚,只是重心已失,娇躯向前倒去。
眼看翩翩佳人就要摔个狗吃屎,赵泽哪敢躺在地上继续装死,立马翻身而起,大手一抄,盈盈一握的蛮腰就此揽入怀中。赵泽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入手蛮腰虽是隔着几层纱衣却也温润柔软无比,胸前那张绝世俏脸的火热鼻息,几乎穿透了他的胸膛,不觉让他呆上一呆,扶稳之后竟忘了放手。
长平公主这番惊骇之下也是心神未定,被人搂了个结实也不知所措,只觉自己脸庞埋入一片温暖,男子特有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而那尚且覆在腰间的滚烫双手,如直直闯入心里一般,顷刻间便拨乱了她的芳心,使她竟忘了伸手推阻。
另外两位肇事者望着犹如情人般相拥不止的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王承恩久经事故,当先轻咳出声。
这一咳吓得长平公主三魂归窍,急急推开了眼前男子,满脸红晕仿若出世芙蓉,不过她毕竟是明朝长公主,自幼熟习礼仪廉耻。况且父皇早就将其指给了那从未蒙面的周显,眼见此情此景,芳心自觉受辱,不禁贝齿轻咬,明眸含泪,莫可怜状。
长平本来一直在房中为那京师安危郁郁寡欢,只是后来自己一向最喜欢的三弟朱慈炯竟不期而至,长平公主这才露出难得的笑颜,不顾礼仪出门相迎,将那闯贼围京一事也搁置一边,此刻长平想起国之将破,家之将亡,自己还这般轻浮,竟生了轻生之意,如葱玉指轻抚发髻,一根镶玉金钗赫然出现在其秀手之中,不等众人劝阻,径自朝颈上刺去。
赵泽自被长平推开,便见其频频落泪,神色急转,心下便知不妙,古代女子的贞烈他是略有耳闻的,一个搂抱就寻死觅活,是以右手早早就放在腰间剑柄上,此刻眼见危机陡现,赵泽虽从未用过剑,却也头脑吓得空白,潜意识里剑出如电,疾驰而至,精妙的挡开了喉咙这一刺。
“铿锵”一声,金钗落地,长平公主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男子,和这仅离喉头寸许的剑尖,终于蹲下身来掩面而泣。
赵泽放下剑来,却并未收回鞘中,反而将其递到长平面前,沉声道:“末将举止轻佻,有辱殿下千金之躯,实非公主之过,末将恳请公主制罪。”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尤其王承恩,老脸皱成一团ju花,几番欲言又止。
长平恼羞成怒,随即长身而起,如雪皓腕一转,便夺过剑来直指赵泽,怒道:“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么?”,这一转一夺一指,动作连贯流畅,想来这长平公主也是略通剑术。
赵泽闻言单膝跪下,灼灼双目却始终不离长平,生怕她又想不开挥剑自刎。
长平虽极恨眼前之人,无奈手上长剑却怎么也刺不下去,方才那温暖的怀抱,那只滚烫的大手,那挑开金钗的一剑。
王承恩见此情景,首当其冲跪倒下来,惊呼:“公主殿下,赵统领身系明室安危,万万杀不得啊。”
英雄美人,纵使朱慈炯如何聪慧,毕竟也是小孩心性,此时瞧得一时精彩,哪还记得什么国家大事,眼见两人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偏生这般来去,不免看得好笑,此刻经王承恩点醒,心下虽然怀疑长平公主真有心要杀他,却也跟着跪伏在地,替赵泽求起情来。
“你!你们!他这般侮辱本宫,你们还替他求情??”长平公主不禁气极,心道,既然我杀他不得,难道还没有权力自杀么。现下你手上又无兵刃,看你如何挡这一剑,当下闭起美目,毫不犹豫横剑划向雪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