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带玉听了连忙把方才写的字收起来,刚坐到案几旁的椅子上,赵姨娘满脸堆笑的进来了,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上前几步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带玉立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气,赵姨娘且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说,“林姑娘真是好福气啊,那么重的病竟全好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夸姑娘呢,早就想来看看姑娘,又怕打扰了姑娘,这不,姑娘大好了,前天我又意外得了一些燕窝,送给姑娘吃罢。”
带玉挣了她的手,说,“姨娘说笑话了,我再怎么也比不上三妹妹的。”一面又给她让座,吩咐人倒茶来。
客套了一阵,赵姨娘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带玉只好陪着她东聊西侃,一面暗暗的观察她,赵姨娘应该已经近四十岁了,保养的还算不错,鸭蛋脸儿,大眼直鼻,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只是气质非常糟糕,俗气且猥琐,又多少露出了一些衰老之态,给她本来秀丽的外貌减了太多分。
停止了对她外貌的研究,带玉见她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要说了,就没话找话,“环兄弟这些天去上学了吗?”
赵姨娘答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倒是天天上学里去,就是不学好。”说完了两眼看着我她,似乎欲言又止。
带玉忙说,“姨娘有什么事只管说。”
“林姑娘,我今天来,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才刚给我女儿说了,谁知这丫头连亲娘的话都不听,反倒把我说了一顿。”一面又做出抹泪可怜的样子,带玉见了徒生反感,催促她,“姨娘不用顾虑,我不会告诉三妹妹。”
“这不你环兄弟整日闹着要到园子里来住,琏儿媳妇当家的时候,仗着老太太和太太,一味的欺负我们娘俩,哪敢开这个口呢?我看着宝姑娘也搬走了,园子里空着也是空着,你环兄弟和宝玉一样,为什么就住不得呢?这事姑娘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给说几句好话罢。”
说完了还未等她答话,就招呼跟来的小丫头小鹊进来,小鹊捧着一个粉红绸子包着的纸盒,赵姨娘小心的接过来了,还献宝似的打开让她看,带玉一看燕窝是块状的,成色也不好,更不愿收,连忙说,“姨娘你不知道,如今我虽管着帐,却一点儿也不管事,大嫂子又是不愿操心的,太太又经常到薛姨妈那里去,三妹妹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宝玉如今也没在园子里住着,这事我怕不好开口,等过一阵再说罢。我这里每天都有一两燕窝,你拿回去自己吃罢。”
赵姨娘看她不肯收,有些急了,把盒子撂在案几上就想往外走,一面还说,“姑娘别客气。”
带玉连忙拉住她,说,”既这么着,我收下,姨娘先别慌走。“说完了也没容她考虑,就让紫鹃把上次凤姐送来的老参拿出来,说,“姨娘,这人参虽是好东西,我却用不上,姨娘拿着罢。”
赵姨娘见带玉对她说话客气,又送东西与她,早喜的眉开眼笑了,连忙又亲热的拉着她,带玉压住内心的不耐,只得亲自送她出门,刚走至曲廊,忽然看到探春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见她女儿来了,赵姨娘竟微底了头不敢再走了,站着等探春。
探春面带愠色,走过来直接就说,“姨娘说的事我方才已经说明白了,怎么又来为难林姐姐?丑话说在前头,别说上头不让环兄弟进来住,就是允了,我也拦着不让。”
赵姨娘听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气呼呼的,正要教训她女儿,带玉怕她们当着人拌嘴不好看,就笑着说,“你们娘俩在这儿故意斗气,不怕别人看了笑话?”她两人听了倒有些不自在了,探春也没再说话,赵姨娘领着小鹊自走了,不再话下。
带玉和探春重又进的屋来,我因说,“有些乏了,不如咱们到里面躺一会子。”探春答道,“正是呢,好好的一个中午觉被这姨娘给搅和了,如今我的眼皮也发涩。”见她连亲娘都不肯叫,带玉本想多说几句,又想算了,那赵姨娘也不是什么明事理的人,还是少管闲事好。
雪雁进来帮她们宽了外衣,带玉和探春并排躺在床上,合着双眼,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感觉睡意越来越浓,头越来越沉,逐渐的,没有说话了。
“姑娘睡着了吗?”她正在朦朦胧陇之际,忽听到象是紫鹃在外头叫,连忙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床,心想又出了什么要紧事吗?怕惊动探春,带玉朝听到动静挑了帘子要进来的雪雁摆了摆手,自己匆匆穿上衣裳来到外间。
原来平儿在外间坐着,不过也在意料之中的。平儿见她出来连忙站起身,带玉笑了笑,说,“平姐姐快坐,你们奶奶又有什么事差了你来?”平儿也笑着说,“还不是上午那余信家的扯出来的!她女儿知道老娘被绑了,哭着去找王善保家的,这王善保家的也是惟恐不出事,立马就带着女孩去找大太太了,大太太也不歇中觉,直接找我们奶奶问罪,我们奶奶如今又不管事,上午和二爷斗了几句嘴正生闷气,大太太这去一闹,我们奶奶气的药也没吃,我偷偷的跑来,想请二位去劝劝她罢。”
带玉连忙叫醒探春,匆匆的洗了脸,就和平儿一道到前面去安慰凤姐,那凤姐原不是个心胸窄的,见刑夫人这样来闹,又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几路归到一路,才落泪的。她们赶到时,自己其实早就好了。带玉和探春宽慰了一阵,就告辞来到王夫人的院里。
走到上房,见刑夫人,王善保家的都在,珠大嫂子也到了,王夫人见人齐了,便问,“三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一时探春把缘故说了一遍。王夫人听了对刑夫人说,“这可怨不得三姑娘心狠,是有错在先的,倘若别人都象她混支银子,那还了得!”刑夫人却毫不在意,“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几十两银子,不说别的,这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揽个事的,谁没有藏掖?比这多的还有的是呢,怎么偏和她过不去呢?”
她说的也许是实话,却忽略了余信家的这样明目张胆,且别人不是不查,还没抓到把柄而已。
王夫人叹了口气说,“这余信家的也太猖狂了。三姑娘这样问都不说实话,我看这事儿还是告诉老太太,请她去明断罢。”
刑夫人一听这话慌了,到老太太那儿她是沾不了光的,没准儿还要被教训几句。连忙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值得去烦老太太,依我说,革她一些银钱,再打几板子,也就完了。”
王夫人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正要附和她的话,外面忽报老太太来了,众人一时唬的不轻。
鸳鸯和琥珀搀着贾母,老太太脸上似乎是怒冲冲的。王夫人忙拿出一个大引枕,垫在那靠背上,亲自扶着贾母坐了,贾母端坐在椅子上,不等众人请安,劈头就说,“你们不用瞒着我,三丫头,说,今儿到底是为了何事?”探春只得又说了一遍。
贾母听了不客气的指责刑夫人,“一个不守规矩的奴才,也值得你去闹凤丫头,她如今又不管事,与她何干?三姑娘如今管事,那些不要脸的再欺负她年幼压不住,一个个撵了出去!”又喝了一口王夫人端过来的茶,说,“传我的话,明儿就把余信家的撵了,再她家在这里当差的,割去一个月的银钱,统统调到二门外头!”说完了也不再坐着,仍是由鸳鸯和琥珀搀扶着一径走了。
刑夫人在那里又羞又恼,哼了一声,冷笑着出去了。
我本挨着探春坐着,就悄悄的推了她一把,小声问,“是谁告诉了老太太?”探春笑笑,凑在我耳边说,“大约是平儿。”
王夫人说些家常闲话,探春因说,“明儿太太去宝姐姐家里,我这里有些东西给她捎着,劳烦太太一并带去罢。”
王夫人听了微笑着点头,又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带玉,带玉错开她的目光,说,“可是呢,这些日子没见宝姐姐,我还怪想她的,我早听三妹妹说了,也准备了一点东西,让她别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