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的病总是反复,因王夫人不甘心,每说宝钗要回来,他便要犯病,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老太太整日担心,嘱咐丫头们再休提宝钗二字。如此下去也不是法子,眼看着宝玉的脸色越来越差,王夫人心里越来越没底,隔三岔五区去薛家探望薛姨妈与宝钗,却并不见有什么举动来,更不敢擅自把宝钗接过来,也不同意贾政顺着宝玉的意思送休书过去。
且不说宝玉如何,只说那日晚上因看到林黛玉大闹婚礼,而贾宝玉当众说要娶的新娘子是林黛玉,而不是她薛宝钗,她在那一刻觉得屈辱无比,愤然而回,所有的心机,忍让,统统化为乌有。本来她不是非要嫁贾宝玉的,尽管她也非常喜欢他,但如果有更好的人选,她绝不会选择他。
十三岁那年随母上京,按照自己的意思,不应该住在姨妈家里,自己家里的房子闲着,为什么巴巴住到别人家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姨夫及大姐姐能多照应些?宫里选秀历来是用银子堆起来的,母亲一次就给大姐姐送去两万两的银票,若能顺利选进去,凭她的才干不信出不了头,小时见过大姐姐元春几次,也没觉得比自己好多少。这样的都封了妃了呢。
薛家这几年家势式微,哥哥又是个不中用的,家里很需要她这个女儿兴旺家业。谁知元春姐姐收了银子却被没能让她入选,这条路算是落了空。后来母亲要托姨娘为她找门好亲事,姨娘倒说了好多为难的话,说这京城天子脚下,人人长了一双势利眼,先不说人物品貌,门当户对最重要。
那没有说出的意思很明显,我这个皇商的女儿配不上什么高官达人,但她却着实喜欢我,流露出了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我嫁与她的儿子贾宝玉。
表弟宝玉人却也不错,只是少了上进心。他自小在贾府老太太膝下长大,太纵容了些,老太太那边还有个林黛玉,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人物品貌贾府无人能及,姨娘早看的出,老太太想把黛玉嫁与宝玉,府里别人也都心里有数儿。
最后还是姨娘帮想了个法,不知从那里求了个金锁来,上面刻着八个字,与宝兄弟那玉上的字倒是很配。
在贾府姨娘家里住长了,尤其和宝兄弟熟悉了之后,越来越觉出他的好来,不仅待人温和体贴,也没有哥哥身上的那些毛病,吃喝嫖赌样样没有,也不和外头那些不干净的人来往,至于不求功名,姨娘说日后或者袭官,或者捐个官儿,总之不会差的。可没想到他一个男子,竟和那已经没爹没娘的林丫头一样,是个痴心的。原来他的心思只是在林丫头身上,对我的好儿,始终不过是个表姐,如此当众出丑,还有何脸面待在贾府?横竖亲已经结了,断没有休掉她的道理。
凤姐姐说那林丫头早是油尽灯枯,婚礼那天也许只是回光返照,想来没多少日子了。自己索性呆在娘家,等那边了了事儿,略施些手段,宝玉自然会亲自来求她回去。既存了这个念想,便安心在家过日,对姨娘和母亲的焦躁不以为然。
没想到那天林带玉对探春的一席话三姑娘认了真,没多久便和凤姐商量,这一天带玉刚吃过早饭,平儿就过来了,她从里间出来笑着说,“今儿可是稀奇,你们奶奶什么事打发了你来?”一面又让雪雁快快的倒茶,平儿连忙摆摆手说,“姑娘要折杀我呢?”也没有坐下,且站着说,“我们奶奶和三姑娘让我特意来请姑娘呢,姑娘可吃了早饭?我们奶奶摆了一桌子果菜请姑娘呢!”
黛玉笑了笑,说,“又使唤我作什么呢?今儿感觉身子不太好呢!”然后又吩咐紫鹃,“天气暖和,把被褥晾一晾,屋里打扫干净了,熏上梅花香,把兰花挪到退步里,只别忘了搬进来。”
待进了凤姐的屋子,果然贾链不在,只凤姐探春两人在炕上坐着吃早饭,带玉因笑道,“平姑娘,你们奶奶好小气,说是请我,怎么自己倒先吃上了呢?”
凤姐笑了笑,连忙给我让座,一面又命平儿,“快去,再给林姑娘另摆一桌罢。”平儿会意,转身要走,林带玉忙拉住平儿,笑说,“快回来,我已吃过了,你必定还没吃,倒是和她们一起吃罢。”
一时三人吃毕,探春说,“林姐姐,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个主意我回去想了又想,觉得是大有道理的,只我和二嫂子犯难,这裁人先要裁谁好呢?这个主意既是你出的,你一定早就想周全了,倒是给我们指点指点罢。”
林带玉回说,:“三妹妹说的这样谦虚,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主意不过是偶尔得的,竟没想周全呢,不过我小时在家,母亲经常教导,“生活不可太过奢华”,看着现今咱们府里就是虚架子太大了,先裁谁我也不清楚,不过一盘子棋,丢卒保车就是了。”
两人听了沉默不语,过了半响,凤姐方说,“只怕太太那儿说不过去。”
探春也说,“老太太那儿也不好说。”
林带玉已听出两人的意思,就说,“二位慢慢想罢,横竖我也不管事,合该你们操心,我还要回去略歇歇,你们商量就是了!”说完作出架势就要走。
探春在一旁拉着我说,“林姐姐,我和二嫂子才刚夸了你,怎么不给一点脸面呢?”她只好笑了笑,“一句玩笑话,你就认真了?”
探春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我私下算了算,咱们这边府里上上下下使唤的人加起来竟有近四百口子呢,不算别的,一年的月钱,竟有五六千两,再算上每一季的衣裳,日常吃住,节下赏赐,只怕两三万银子都有了!”
两三万两?尽管林带玉已对贾府里的铺张浪费已深有体会却不曾想数目如此庞大,两万银子,折合人民币大概五六百万,暗自感叹,天呐,这钱真是若流水般花掉了!
她们三个正说着,忽听见外头高声说二爷来了,不一会儿贾琏踱进屋,笑着说,“两位妹妹也在啊!”
风姐拿眼睃他一下,轻笑说,“你只管在外面混罢,我和妹妹正说话,好好的,你又来作什么?”贾琏腆着个脸也不说话,林带玉和探春相视一笑,就告辞着出来了。
一时走到半路,探春说,“姐姐到我屋子里坐坐吧!”
她心里有些慌,连忙说,“早上来得急,忘了吃药,下午再去拜访妹妹。”
林带玉与探春在园子里半路上分了手,急急的穿过沁芳亭,走进潇湘馆,没来得及喘口气,她就把紫鹃叫进卧室,吩咐众人不得随意进屋,紫鹃见她神色慌张,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倒了一杯温茶,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林带玉一口气把茶喝完方说,“我这脑子里乱哄哄的,你是个有数的,你倒是给我说一说这府里都是谁管事?每人管什么?”
紫鹃倒是没有再追问别的,爽快的说,“府里如今有四个管家,总管家是赖大,就是赖嬷嬷的大儿子,各处房田,帐房的管家是林之孝,林之孝家的认了琏二奶奶做干娘,总管家事的,管春秋两季收田租的是周瑞,这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管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银库房总管是吴新登,吴新登家的也是太太的陪房,还有总买办是钱华,管粮仓的戴良,还有王善保........”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林带玉听了几句觉的自己太过小心了,没什么要紧,虽不认的,这些原都知道,这些人是肯定不能动的。
宝玉虽然到前面住了,丫鬟却只跟过去了三四个,大多数还是在怡红院看守,大丫头头里只剩下碧痕同绮霞。
潇湘馆和怡红院离的近,这一日林带玉吃过午饭正预备歇个中午觉,好养足精神去探春那儿,谁知刚躺下还未合上眼,就听见似乎是怡红院有人吵吵闹闹,还夹杂高低不平的哭声,她不禁皱了眉头,高声问紫鹃是谁在胡闹,紫鹃进来说象是有碧痕的声音,其余听不大出来。珠大嫂子住的远只怕听不到,又是中午,想必门上的婆子慢怠动,前面也不知道,林带玉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穿上外套,对紫鹃说,“咱们去看看,谁这样大胆,宝玉不在,就一个个吵死人了!”
少顷进了园子一看,里头乱糟糟的,东西也没好生收拾,佳蕙和碧痕两人被其它丫鬟拉着,见林姑娘来了,两个人的哭声更大了。
还未等走过来的绮霞开口,林带玉先厉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这样?你们二爷病刚好,也不在这儿住着,你们就开始胡闹了!”又对两人说,“你们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佳蕙还在那里低声啼哭,碧痕听了这话连忙说,“林姑娘,今天早上起来我对她们说,好好的收拾收拾屋子,院子里也打扫干净,听花大姐姐说二爷好多了,我预备着,心想二爷不定那天就回来住了,我前天夜里着了凉歇着了,谁知说我你不干活儿装小姐,倒一个个的给我们派!也不抹桌子,才扫干净的地,他嗑了一地的瓜子皮儿!我才刚洗的帕子晾在外头,也被她给故意扔在地上了!”
一语未了,那边佳蕙也在叫唤了,说,“林姑娘不是这样的,我早起就扫了地,那时别人还什么没干呢,就是嗑瓜子,我也没有嗑一地,也不只是我嗑瓜子,她不骂别人,只骂我自己我怎能不生气?那帕子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掉下来的,我已经给她又洗了晾上了!”
那佳蕙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长的聪明乖巧,口齿伶俐,只是认真有些过了,碧痕也是个不省事的,大的不在,她乐的占山为王了,都有些可恶。林带玉心里想了一下,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这样吵闹,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既这么着,这事反是往大里说才好,紫鹃你去叫三姑娘和珠大嫂子来!”
众人一听这话,都忙着求情,带玉假意恼了,说,“这样没大没小!你们求我也没有用,我不管事,也作不了主!”一时探春和李纨来了,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