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王越从前只是有过耳闻,从未见识过其庐山真面目。不过今天却有幸填补这一人生的缺憾,当然这一切要归功于蒲亚里因。在蒲亚里因豪宅的花园下面,王越看着窄小过道两旁一间间如同铁笼子一般的地牢,以及里面狭小的空间中挤着的十来个人,心中说不出的震撼,原来人可以这样的残酷!看着这些被关在里面的人,感觉象是进了动物园。关在里面的人表情神色各异,并非全是麻木、无助又或是迷茫、绝望与恐惧,当看到王越和蒲亚里因走过时,更多的人眼神中露出的是期望、顺从的神态。此时地牢里不但没有想象中痛苦的呻吟声,反而鸦雀无声、静得有些可怕;同时这里也不如王越想象中那么阴森冰冷、到处是渗水的岩石,然而里面却充斥着一种发自人内心的冰冷,让人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与压抑。这种冰冷压抑的气氛,让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王越不禁打了个冷战,有些不寒而栗。
这地牢很大,王越跟在蒲亚里因后面,走过一段近十丈长,两旁具是一间间牢房的过道后,才到了地牢的最里面。这里有三间牢房,这些牢房与前面的牢房大小样式都一样,每间里面也关着十来个人,只是里面关的人有些不同。前面牢房里的人身上是没有刑具的,而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副锁镣和满身的伤痕,他们望向王越和蒲亚里因的眼神中,露出的既不是期望,更没有顺从,有的只是愤怒与桀骜。
“蒲亚里因大哥!这就是您说的‘奴隶’?怎么看起来象群受了伤的野兽?”王越走到一个牢笼旁,指着其中一个身上鞭痕累累,新伤口还未愈合的“西域胡人”,冷笑道:“蒲亚里因大哥,这就是你说的西域胡人战俘?怎么一看就是汉人呢?”王越看着这些“奴隶”,眼中就直冒火光,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战士,正是自己需要的!与其说他们是“奴隶”,还不如说是斗士!
“嘿嘿,王越兄弟,你有所不知,其实很早以前,就有很多汉人迁徙到西域生活。你看到的这些人,虽然也是汉人,但的确也是西域人,而且也的确是在战争中被俘的战俘!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蒲亚里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碎叶城附近的汉人,两年前达奚诸部发生叛乱,席卷了从黑山以北直到碎叶城的很多地方,当地很多人都被卷了进去;后来叛乱的达奚诸部被安西节度使夫蒙灵詧派去的高仙芝在绫岭下所败,全军覆没。不过叛乱虽然平了,但战事却并未停息,吐蕃人、突厥人、大食人、你们唐人等各大势力之间,当地的各个部族之间,几乎每天都在开战!这些人就是这些战争中的战俘。至于他们怎么到我手里的,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如果你现在要买的话,我非常高兴,依然照我们之前的协议来办;如果你不想要了的话,此事就算我没有说,咱们依然是好朋友!如何?”说完后,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王越。
虽然是地牢,但火把把里面照得亮如白昼。王越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看着他们不屈服的表情,笑了,“好!蒲亚里因大哥,我们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些人全归我了!”
蒲亚里因胖脸上绽放出憨厚可爱的笑容,“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要!”说着话,他转身对身旁的一个仆役命令道:“去,叫人将这些奴隶压出来,送到我王越兄弟的家去。”
他的话音刚落,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里,有个高大魁梧的大汉,拖着身上的镣铐,扑到铁栅栏旁,大声叫骂道:“有种就快将老子杀了!别他娘的把老子当东西一样卖来卖去!要是让老子得到机会,非杀了你们这些鸟人!”说着话,这人用手上的镣铐不停地猛砸铁栅栏,整个地牢中,顿时一阵“哐哐哐……”乱响,这时,这三个牢房里的其他人也学他的样,纷纷用手上的镣铐将铁栅栏砸得山响,震得人耳朵发疼。这声音传出了地牢,顿时蒲亚里因在地牢上面的手下,纷纷冲了下来,用手中的棍棒敲打这些靠在铁栅栏旁,用镣铐砸栅栏的人,然而这些人并没有退缩,依然冒着棍棒死命地砸着铁栅栏。
看着眼前这阵势,蒲亚里因朝王越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意思是看到没有,这群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灯!王越也笑了笑,他没有被这有些突如其来的事件惊住,反而感觉有些兴奋,这样的血性汉子真对他的脾气。
王越知道当年碎叶城是唐朝经营西域的基地:安西四镇之一——其余三镇是龟兹、疏勒和于阗,这里居住了大量的汉人,如鼎鼎大名的李白就出生于此。后来唐玄宗为了让突骑施人——突厥族的一个部落,去对付阿拉伯人,极力拉拢他们,把他们的首领苏禄可汗封为了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和金方道经略大使,还赐锦袍、钿带、鱼袋七事。然而苏禄可汗在接受了唐朝的封号之后,却依然袭扰唐朝的边境,并且攻占了碎叶城。但是唐朝廷对于突骑施还是非常容忍,甚至承认了突骑施对碎叶城的占领,当时的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还上表朝廷,用焉耆代替碎叶城和龟兹、疏勒、于阗三城成为新的安西四镇!就这样,碎叶城当地以及附近的大量汉人,就成了朝廷政策的牺牲品,也可以说是被朝廷给卖了。所以这个地区的汉人有过这样被出卖的惨痛经历后,都比较偏激,不容易相信别人;而且他们为了自保,纷纷拿起刀枪,组织起来和各方的势力相抗争,所以也相当有战斗力。
王越明白如果能收服这群人,让他们相信自己,那么他们将对自己极为忠心,将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想到这里,王越朝蒲亚里因笑道:“蒲亚里因大哥,这些人现在都是我的人了,你的手下现在可是在打属于我的奴隶哟!你还不快让你的手下人别打了,否则打坏了我的货物,我可要你赔!”
蒲亚里因不解地看了王越一眼,喊了声“别打了”,他的人马上都应声停了下来,只是牢里的众人依然砸着铁栅栏。
“看见没有?王越兄弟,我可是在替你管教不听话的奴隶……”蒲亚里因一脸好人没好报的痛苦表情。
王越笑道:“谢谢了,属于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嘿嘿……蒲亚里因大哥,请先带着您的人全部出去一下,还有,请您帮个忙,我没让你们进来,谁都不许进来!”说着话,他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蒲亚里因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王越。
“对,我想和他们单独聊了聊。”王越笑着肯定道。
“你一个人能行吗?”蒲亚里因又确认般问了一遍。
“能行!”
“你有把握?”
王越点了点头。
“哦?”蒲亚里因又仔细的看了王越一会儿,一笑,“是嘛,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对负这些人!不过等下你可别硬撑呀,有什么事情大声喊,我们马上会下来接应你!”最后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王越一眼。
王越笑着点点头,目送蒲亚里因带着他的人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