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的长安城是有些闷热的,此时已经一更天了,但蟋蟀和树上的知了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小虫们还在不记报酬地努力工作着,下力气时的号歌唱得欢快。
长安城内东部万年县的亲仁坊紧靠在大内宫城旁边,与它平行相邻的是艳名流传千古的平康坊——这个分为南曲北曲的红灯区,在大唐诗人们的笔下是座快意人生的天堂。然而亲仁坊在唐时的名望,并不比这个两个邻居小。当年玄宗的老爹——睿宗皇帝,还没有当皇帝之前的藩邸就在此,所以这里也应该算是皇家圣地了。另外可能是受了平康坊这个邻居的影响,那位“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鱼玄机鱼大美女也居住在此。至于其他曾经在此居住过的名人如什么柳宗元、修建了滕王楼的滕王李元婴以及在皇帝面前直言自己怕老婆的杨弘武等等,那是数不胜数。
不过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此时安禄山的府邸也在亲仁坊,而且还是唐玄宗亲自下令为他修建的,供他赴京师入朝时居住。当年唐玄宗对下面办事的人说,安禄山那个人眼界高得很,别让他笑话咱们小家子气。而多年后在镇压安禄山反叛中起家的郭子仪——号称身系国家安危数十年,也住在亲仁坊,而且他的家比起安禄山当年的府邸更豪华,他的宅子占了坊中四分之一的面积,有家人三千,都赶上战国四公子了。
此刻在亲仁坊安宅中当家作主的是安禄山的大儿子安庆宗。今天他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样很是郁闷,已经连连摔碎了几件宫里赏赐的瓷器。宅里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都找地方躲起来闭关思春或是凉快解闷去了。只有安狗儿倒霉,作为安庆宗的贴身仆人,是没办法离开的,只能提心吊胆地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听候主人的吩咐,此刻这灯火通明、装饰奢华,到处摆放着金银器皿的大厅,在安狗儿的眼里犹如阴森恐怖的地狱,一点也感受不到仲夏夜里的炎热,这寒气不停的从他的脚底一直冒到头顶,心尖儿都在打寒颤。
“大公子,大公子,”一个打扮花哨,却满脸络腮胡子的胡人,兴冲冲的跑进大厅,满脸喜悦的朝正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焦急等待的安庆宗,大声禀报道:“大公子,人已经救活了!”
“什么?活过来了?”继承了老爹肥胖体形的安庆宗转身时居然显得十分轻盈,脸上的表情如同大热天里被冰块砸中般——既感觉清凉舒服,又很感觉有些痛,“这家伙还真是命大!哼,这贱种早就该死了,一点用都没有!好死不死的,偏偏挑这时间来这么一下,他死了是小事,可别就死在这节骨眼上呀,差点就坏了爹的大事!连累我也得跟着遭殃!”
花哨胡人对安庆宗谄媚地笑道:“呵呵,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杂种能活过来,也是靠了有大公子您的福分,要不然他哪有这种造化,伤得这么重早就死在当场了!”
“哼!我的福分?”安庆宗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句,背负着手,走到花哨胡人跟前,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我的福分早就在我二弟那里去了!”说着话,他轻轻踢了花哨胡人一脚,“打人的那些家伙查到了没有?”
花哨胡人媚笑道:“大公子,这些人的来历,我们已经摸到一点线索了。根据今天在场、一起逃回来的人所描述的样貌,和其他的一些情况来看,这些人大概就是这城里的人……哎哟……”他话未说完,被安庆宗狠狠一脚踢倒在地。
“你这是什么屁话?长安城里的人?这不是废话么?还‘大概’!我也知道是长安城里的人!你知道这长安城里有多少人吗?上百万人!你说你有什么用?废物一个!”安庆宗越说越怒,跟上去,对花哨胡人又是几脚,踢得他哀号掺叫不已,“哎哟!哎哟……大公子饶命呀,奴婢还有下情容禀报呀……哎哟……”
安庆宗踢打一阵后,肥胖的身体有些乏了,朝站在厅角里的安狗儿使了个眼色,安狗儿赶紧从旁边的案上取过酒,端送到他面前。安庆宗接过酒杯,猛灌了一口,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冲躺在地上装死狗的花哨胡人骂道:“死了没有?要是还能喘气,就给我站起来回话!”
花哨胡人如回魂夜里复活过来的僵尸般,僵硬、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复活过来的喜悦,“嘿嘿,大公子的身手更胜往日了……”
“少废话!”安庆宗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语气缓了下来,说道:“你刚才说有下情要说,那就快点说吧。”
“嘿嘿,”花哨胡人一脸讨好的贱笑,“大公子,他是这么回事,其实那个今天李延宠调戏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主的女儿,皇上的外孙女!”
“哦?”安庆宗眼睛一亮,一把抓住花哨胡人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就是那个连高公公都感叹,除了宫里的杨娘娘外,就没再见过第二个有她这么这么漂亮的女子?是她么?”他想起上次在宫里见到杨娘娘时那国色天香、美绝人寰……居然能有人和她一样美?哪该是怎样的美呀!只是可惜自己从没有见过她本人。
花哨胡人连连点头,“就是她!当时有不少贵介公子在曲江游玩,有人认出了她,嘿嘿,她这么美的人儿,躲在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的!”
“那后面的事情呢?”安庆宗有些着急的问道,这手上不知不觉一使劲,把抓在手里的花哨胡人的手腕都快掐断了,疼得他直呲牙。
花哨胡人忍住巨痛,脸上的笑容依旧,“大公子,打人的是她的朋友,而且据说两人的样子还很亲密,我想咱们只要盯住了这条线,要找出这人来应该不难!况且他的样貌咱们已经知道了,只要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安庆宗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中花哨胡人的手腕,转身又背着手在大厅上来回度起步来。那个美人儿可不是一般的美人,不但美艳无匹,而且还有皇家血统,身份可不一般呀!安庆宗对这个美人的芳名是早有耳闻,有时也经常在幻想着哪天能亲近一下芳泽。不过他还是心有忌惮,毕竟美人儿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要是自己孟浪、作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惹了事端,坏了老爹的大事,那就不用等皇上来收拾自己了,自己老爹就会来个大义灭亲,直接扒了自己的皮!
安庆宗收回了自己心里的幻想,不甘心的叹了口长气,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必恭必敬的花哨胡人,又想起差点送了小命的李延宠,心里除了同情之外还多了一份理解,甚至感觉有些兔死狐悲。暗道这样美人儿,又有谁能不动心呢?
花哨胡人见主子一脸叹息、落寞地站在那里发愣,也不敢出声,怕打搅了他,又惹来一顿皮肉之苦。两人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大厅上。良久之后,安庆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凶狠,眼睛里露出阴狠的目光,声音冰冷、一字一句的对花哨胡人说道:“给我把打人的那小子找出来!哼,臭小子,休想就这样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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