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洋洋的吕聪,就这样抛下了苻雄,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自己那匹用了四个马夫精心照料的纯白陇西马。他能够想象出苻雄那幅气急败坏的扭曲神情,但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是苻生的好朋友,而苻生又极得国主宠爱,取代那个窝囊废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到时候,略阳氐吕家少主吕聪必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不但可以把滠头集团里的姚羌势力彻底打趴下,说不定还会出现“苻与吕共天下”的局面,就好像东晋早期的“王与马共天下”(王与马指士族王家与皇室司马家)一样。
“到时候,我会重重地奖赏你的。”
吕聪满意地称赞了那位最为勤快同时也最为能干的马夫,实际上,为吕聪偷来——不,为吕聪献上这匹宝马的也正是这位马夫。虽然直到一星期前他还只是个被关在金城郡大狱中的窃贼,但是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卖给了吕家,可以说完全屈服在了吕聪的脚下。
“是。赵三多谢少主恩典。”
驼背的马夫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来。这位干瘪的老人现在简直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那样听话。然而,在他的瞳孔深处仍然燃烧着以憎恨为燃料的熊熊烈火。
同日。同时刻。金城郡府。
“不愿留下的百姓已经全部疏散了。谢天谢地,最近几天都没有下雪。”
疲惫不堪的沮渠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将官员们的报告函交到了张辉的手中。这位七品主簿在最近的10天里几乎就没有回过郡府,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协调各村疏散工作,集合愿意留下的村民志愿者,征集用于破坏黄河渡口的薪炭与油料……毫不夸张地说,这10天的工作量简直可以与以往一年的工作量相比,着实把快要60岁的沮渠逖累得不轻。
“志愿留下来的……只有二百九十人?而且还有一半是老人,剩下的也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就算加上新响水村的九十人也不够。”
张辉被这个大大出乎意料的数字搞的很是失望。虽然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故意给沮渠逖定下了一个比较高的指标,但是志愿者的数量还是没有达到张辉计划当中的五百人。
“如果不是摄太守抽空做的那几次演讲,志愿者的数目甚至不会超过两百人。”
沮渠逖斜躺在了软和的草垫上,丝毫不顾风度地端起了陶碗,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起了凉开水来。对于张辉的演讲手段,他还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的——在没有任何资本的情况下把近二百人忽悠得留下,庸才的话是绝对做不到的。
“‘请贡献出你的一份力量,与郡兵一起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园!’,‘军民一心,团结一致,定能让氐秦轻骑有来无回!’。”
张辉突然间从坐垫上站了起来,把自己过去几天里的“经典演讲片段”又给表演了一番。自从退烧后,他便再次换上了那套七拼八凑的武备,加上已经扎好发髻的漆黑长发,使得演讲中的张辉猛地看上去还真有点将军的样子。不过,张辉来这么一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入戏太深,而是因为他已经对这种猴戏厌烦到了极点:
“士兵们放弃了新年假期,一直在校场练到现在!而我却得一趟一趟地往外跑,一遍一遍地对百姓做演讲,见他的鬼吧,我也就是大学时候参加了个演讲比赛,可没打算拿这个当职业啊!!恩,如果谢将军来动员的话,志愿者会有多少呢?一千?两千?哈哈哈……咳咳咳。”
张辉完全陷入了发泄状态,不但毒舌马力全开,而且肢体语言也是相当丰富。可惜大病初愈的身体却不卖他的帐,不消片刻就用咳嗽封住了他的行动。而沮渠逖,也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
“谢将军也不是初出茅庐之时就有那种威望的。一开始,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赵括——因为他在国主面前说了‘借臣七千士兵,为殿下吞了麻秋王擢!”。但是振武奇袭的辉煌成功使一切中伤都不攻自破,并且从此建立起了谢将军的威信。”
老主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确实地传达给了张辉,并且使后者发热的头脑再次冷静了下来。
“是啊……我只给士兵家属演示过校场上的郡兵,但是并没有给他们看过确实的战绩。嘿嘿,对呢,当初如果没有和谢宝过招,我也进不了华老的难民队。行啊,380人就380人吧,我回去把计划再改改,实在不行就一个人举俩火把,应应急。”
张辉没有再回到坐垫上。他“啪”地一声并起了脚跟,主动地对沮渠逖行了军礼:
“那么,渡口那边就拜托沮渠主簿了!一旦见到火光信号,就请马上将渡口焚毁,决不能让秦兵利用!”
“请摄太守放心。”
沮渠逖恭敬地对张辉回了礼。从此刻起,他正式将整个金城郡都托付给了张辉。
同日。午时二刻(11:30)。吕聪军阵。
“我得说——赵三,你送来的这匹马真不错,只半天工夫就和本队汇合了。”
略阳氐吕家少主满意地抚mo了一下白马结实的肩部肌肉,随手扔给了赵三一串铜钱。他现在相信神的确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吕聪想要随军出征,苻生立即给他打点好了一切;吕聪不想跟野蛮的河州骑兵硬碰硬,苻雄马上主动把他派去了金城。吕聪的坐骑失足摔成了残废,几个时辰后赵三就送来了宝马……
“谢少主打赏,祝少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沉甸甸的铜钱在赵三的尖脑袋上砸出了一个乌青的大包,但是这位前任窃贼却对此毫不在意。他贪婪地抚mo起了那串亮闪闪的钱币,仿佛那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一样。这种龌龊的表现不但令另外三名马夫厌恶无比,甚至连附近的略阳氐骑兵都露出了嫌恶的神情,活象是见到了绿头苍蝇一样。没有理睬赵三的,就只有吕聪身边的那位少年兵,但这位唇红齿白,眼波流转的“像姑”本来就是除了吕聪本人以外谁都不理的主儿,根本不是在给赵三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