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的村人们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吃肉(实际上是肉汤)吃到饱,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幻想过这种待遇。毛家俘虏们也安静了下来,他们的族长毛直并不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就算是他自己也只能在过节时才能这么奢侈,更别提下面的宗族和部曲了。驿站提供的这顿肉大大抵消了俘虏们的敌意,并且为张辉以前的吹牛提供了有力佐证,绝大部分人都开始坚信,只要跟着张辉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但是张辉本人反倒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的威信提高了,他当然很高兴,但他却不希望是这么个提高法。因为驿站的这种做法纯粹只是形象工程,张氏根本不会把难民当祖宗供起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
“用丰厚食物笼络人心。很简单,也很有效。不过我们这些人,恐怕也就这个时候能尽情吃肉了。辉子,你现在可得仔细考虑一下定居后的安抚工作,凉国的赋税虽然比氐秦低的多,但总量还是很大。”
华清对这一切看的非常清楚。就当时而言,不管哪个政权都在大搞形象工程,而且有的政权甚至不惜为此牺牲自己的国民——比如氐秦。官员们会让你一路感觉良好,直到到达新的定居地。然后就是播种收获,完粮纳税,一切回归正轨。不过与其他国家相比,张氏凉国虽然本质上也是如此,但它的赋税比他国要轻,而且有一个稳定的国内环境,而这两项恰恰是老百姓们最为关心的。
“这个是自然的,华老。不过我认为凉国这么做还有一个重要目的:炫耀财富。”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张辉也仅仅是把它给说出来而已。但这也不能怪凉国。这个国家一直以来都是北方硕果仅存的汉族政权,可说是暴风雨中的一个孤岛,并且也被东晋王朝视为一个重要盟友。一旦处于了这个位置,国家根本不可能再低调处事,它必须不断向外界显示自己的力量,这是身不由己的。而且公元352年的凉国刚刚遭受了龙黎大败,必须打肿脸充胖子,否则根本就别想吓阻住氐秦的入侵。
“炫耀……现在的凉国还算是有炫耀的资本,泰临公(即张重华,泰临是他的字)的建设很有成果。但倘若长此以往……”
华清担心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讨论。因为他和张辉已经引起了驿卒们的注意,再说下去的话那两个家伙肯定会端着碗坐过来,在一边客串监视人员的。然而他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在张辉所知道的历史上,张重华时代是前凉最后的辉煌了,此后的二十多年间前凉很快就因为内忧外患而衰落了,并且最终灭亡在了氐秦的手中。到了前凉末期,别说是羊肉,连野菜驿站也不会提供给难民了,而且在那种内战连连的条件下恐怕也没有多少难民会去投靠凉国,即使有难民去投靠,路上的驿站有没有被毁掉还是个未知数。
这段令人恼火的悲惨历史,张辉现在并不打算对外透漏,因为这么做的话只能引起恐慌。,甚至有可能被凉国官员们视为妖言惑众,到时候他要去得地方就不是姑臧凉宫而是姑臧监狱了。他只打算将这些记在心里作为今后行动的参考,用以避免糊里糊涂地卷入宫廷斗争之中。
然后,再亲手改变这段没有道理的历史。
公元352年5月19日——同时也是前凉建兴四十年4月19日中午,张辉一行终于抵达了凉都姑臧。但是他们与凉主张重华之间仍然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并且短时间内无法跨越。
“请呈交通关文契!”
在姑臧东城城门外,20名人马全部披挂铁甲的重装骑兵拦住了张辉一行94人。尽管人数上处于5:1的绝对优势,但是张辉明白如果自己有异动的话,那20名从人头到马脚全部包裹在铁制鳞甲中的重骑兵只用五分钟就能把他们的队伍全部碾碎,杀的一个不留。直刺苍天的锐利骑枪代表着他们的强大战斗力,如血般鲜红的盔缨代表着他们的无上荣耀,这些重骑兵就是古代战争中的坦克集群,阵形松散的轻装步兵根本就别想与之正面对抗。
“有劳了。”
张辉向骑兵们点头致意,但并没有自己呈交那两块封合在一起的木版,而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华清。身为统领队伍的“张氏宗族”,他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矜持”,这种活交给“管家”华清去做就可以了。当然,和军人打交道的话“部曲头”毛直干这个是最合适的,但是老家伙最近“严重失眠”,刚刚才服下了“管家”配的药,这会儿正在休息,否则肯定会让他来……
“确实是金城郡主簿签发的。那么请随我来。”
骑兵校尉没有和张辉多说什么,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便立即拔马离开了。他们是甲胄鲜明旌旗招展的禁卫骑兵,平常做的最多的就是仪仗工作,士族们的风度——或者说做作实在是见的太多了,张辉从华清那里学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没什么新奇之处。
“虽然没有镇住他们,但总算是没有让他们起疑。就这样做下去!”
华清悄悄地凑到了张辉的耳边,开始尽全力地鼓励起了他。做为一个小乡绅,他懂的东西实在有限,并且都已经教给了张辉。这会儿他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了。
“多谢。只要心中坦坦荡荡,举止自然不会失真。请华老放心。”
张辉的回答颇有些讽刺意味,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招摇撞骗,而招摇撞骗的话,心里如果没鬼还真是不太可能。因此,张辉现在只能依靠当特种兵时所锻炼出来的优秀心理素质,并且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像刺秦的秦舞阳那样关键时刻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