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你当我们都是中山狼吗?!”
华清愤怒了。无论是在哪个时代,人类心中的正义感都不会消失,只要时机适当便会表现出来。此刻的华清便是如此。他激动地站了起来,面对着围拢在两人身边的难民们大声地吼了起来:
“响水人!你们有谁不愿意帮辉子的,站出来!”
难民们静静地望着张辉,没有一个人迈动脚步。他们不是终日勾心斗角的士族,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的缺德事情。张辉向队伍提供了自己身上的全部食粮,并且在遇到强盗进攻时尽到了一个保镖的所有责任;他甚至还向伤员们提供了自己的密药,至少救下了三条性命。张辉为队伍所做的贡献,难民们在任何时刻都不会忘记。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尽全力回报张辉,决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暴风雨当中。
“看到了吧?”
华清猛地转过了身子,他的动作猛烈得简直不像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现在,所有人都表明了愿意帮助张辉的意愿,可以说,张辉的游说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可是张辉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感,相反,一股厚重的犯罪感却渐渐地爬上的他的内心。
“谢谢大家……但是我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全都是见不得人的阴暗东西,它们会把人变成魔鬼……”
张辉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一想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他甚至开始打起了冷战。就在此时,谢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富有朝气的大嗓门为他打起了气: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去当强盗!放心,有我们帮忙绝对不会出事的。”
“实际上……”
张辉感激地锤了一下朋友的胸膛,但是马上便再度回复了那个灰暗的形象。他艰难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几乎要被那些期待的目光搞的窒息。但是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也绝对逃不掉。他终于开了口,说出了那些仿佛比铅块还要沉重的单字:
“实际上,接下来要办的第一件事跟当强盗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骗子从来都是一门不容易的职业。尤其是在面对世家大族的时候。来自21世纪的张辉如果想要冒充4世纪的张氏宗族成员,那难度可是相当大的。首先,他不能伪装成张轨本家的族人,因为凉州一直都没怎么受到破坏,张氏的家谱自然也是完好无损,如果张辉真打算冒充本家族人的话肯定要穿帮。
如此一来,张辉便只能从旁系入手了。而身为豫州颖川郡(今河南许昌)人的张辉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张轨是汉初常山王张耳的第十七代孙,而张耳是大梁(今开封)人,族人中的确有一支后来到了颖川,貌似和后来搬到西北的张轨这一支亲缘还很近,不过颖川张氏的族谱早就在战乱中被毁灭了,这一点已经完全无法考察,正好让张辉钻了空子。
族籍问题解决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礼仪问题。张辉是从小坐椅子长大的现代中国人,对魏晋时期的跪坐习俗根本就不习惯,不消片刻就会跪的双腿酥麻,除了呻吟什么都干不了,至于餐桌礼仪,正式的打招呼方式等更是一窍不通。对于这点,他只能求助华清,让这位前任村长给他突击补补课,只要能对付过去就成。
除此之外,张辉的外表也很让人头疼。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肤色和腮边的胡茬,前凉不是冉魏,不会因为这点遗传性状就砍他的脑袋,关键是他的头发。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张辉就一直没有理过发,但他原本留的是寸头,要想长到能够扎发髻的长度最少也得半年。实在没办法了的张辉只好给自己编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说是自己曾经为生活所迫跑到寺庙里当了一段和尚,刚刚才还俗不久。在这个年代,佛教在中国传播的时间还不是很长,还没有发展出后世的那一整套森严戒律,剃度出家之人也不需要烫香疤,这才给了张辉可乘之机。
但是,在面临最重要的衣着问题之时,张辉就再也没有什么小聪明可以耍了。这也是张辉之所以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他可以继续穿原来那套城市迷彩,如果他不怕被士族们当成疯子;他也可以穿难民们的麻布衣服,如果他不介意被士族们当成骗吃骗喝的土包子,以及被张重华当作想抱粗腿的穷亲戚的话。当然,他更有可能直接被凉国的地方官员当成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给赶走,连凉宫的大门都别想进。
“为了进姑臧城,为了不至于被士族和国主当成要饭的,我最少也得有一套丝制衣服。没有基本的排场,谁会理你?谁会信你?!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张辉痛苦地对难民们鞠了躬。而这些难民们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站在那里。这支队伍确实曾经有过丝绸衣服,但是华清早就在半路上用那套袍子和当地人交换了粮食,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辗转到哪里去了。如果他们不怕半路遭到袭击,并且不忌讳挖坟掘墓的话,倒是可以派几个人回战场把强盗老二给挖出来,他身上穿的不但是丝制衣服,而且还是一件用料非常讲究的丝绸长袍。但问题是这件袍子已经被老二蹂躏了好几年,上面的油腻污垢虱子蛋加起来怕是比袍子本身还重,就算是用上一公斤的21世纪洗衣粉恐怕也干净不起来。
“也就是说,只能去抢了吗?”
华清的脸上充满了疲惫,刀刻一样的皱纹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居然好像老了五岁一般。拿起武器拦路抢劫,这是对他整个人生观与价值观的颠覆。
“抢也没用。”
谢宝的疲惫感比华清更甚。他已经蹲在了地上,下意识地画起了圈圈: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路上就算有人也是和我们一样的难民,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丝绸衣服。抢他们,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