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穿越者的会谈,到此不得不暂告一段落。吃饱喝足的伊集院师徒需要一次畅快的沐浴外加八个时辰以上的香甜睡眠,以此抚平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疲劳。张辉要做的事则要多上许多,他首先得给工部打招呼,让部下们帮伊集院重造一辆崭新的摊车,然后还要给斥候旅打招呼,让外勤部门尽快拿出一份潜入代国的行动方案。上述两项都必须在去宫城的马车上完成,因为一旦进到朱阳赤殿里面他就别想在短时间内出来,必须得把袭击事件的前因后果给张耀灵等人讲清楚才行。
最后,张辉花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撰写命令书,而宫中的讲解则花了这段时间的三倍半。他隐瞒了所有关于穿越者的身份,将自己包庇吉两等人的行为解释成纯粹的惜才,秘密联络代军骑兵军官也“只是为了分化瓦解潜在敌手”。至于为此需要向斥候旅增拨的经费,那就只能“麻烦景略兄多帮忙了”。
正在寝宫中上课的三人,对张辉这段话表示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张耀灵从自己以前的书法作品中挑了五幅质量较好的,托张辉交给吉两等人作为慰问;谢艾对张辉爱才的行为表示理解,并且愿意帮张辉应对那个汉族的代国使臣。这两人着实把张辉感动的不轻,但是兼着户部尚书的王猛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他从自己丢在草席上的一堆书册当中翻出了一本帐簿,开始正儿八经地向张辉诉起了穷来:
“从去年年末到现在的支出可不是小数啊。为了从土谷浑那里筹集麝香,我们在贿赂上支出了相当于货款一半的资金;书厂因工人技术生疏及雕版仓库失火等原因,支出也超出预计三成之多;对氐秦的烈酒走私虽然收益不少,可安置那三百户逃羌的费用也不是小数……要我挤出斥候旅外勤在代国的活动经费,难啊!”
“我们不是还有向东晋贩酒贩书的收入吗?!铁弗匈奴首领刘务桓也刚从我们这里买了一大批茶砖,怎么可能没钱!”
张辉有些急了。看着王猛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他有些后悔当初要帐时的表现了。如果上个月张辉没有向王猛催债催的太极,或者干脆免了那笔连本带息3100钱的债务,现在王猛可能就不会故意逗他玩了。
“那些得投入到酒厂和书厂的运营资金里去,而且刘务桓给的大部分是羊毛,羊皮之类的实物,要换成铜钱才能流通。总之,凉国现在的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在下一笔丝路收入到来前我们能干的事情很有限。”
王猛结束了解说,习惯性地合上了当作张耀灵算学教材的帐簿,将其夹在了左边的腋下——那里的丝料已经磨得薄如蝉翼了。自从向张辉借钱之后,王猛就成了“节俭报国”行动的发起者,只在入宫的时候才会穿上唯一的一套丝质朝服,其他时候都是麻衣粗食,和一般市民的生活区别不大。从他身上是刮不出张辉急需的资金的。
“适当地开发国内市场,寻找愿意合伙办邸报的民间商人,我家的那些菜谱也可以出售,或者作为开店的干股……玉石工艺品的生产也可以扩大,养猪的推广也不能再脱!工部一定要动起来!”
张辉的额头出现了一粒粒的细密汗珠,本人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了对金钱的思考上。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总算是有了亲身体会,而且张辉缺的还不是一分钱,而是数十万钱之多的巨额资金。
“殿下,兵法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广志将军现在正在亲身诠释这一格言。”
谢艾没被张辉那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打动,反倒趁机教育起了张耀灵。更令张辉不满的是,师徒两人对眼前这位活教材可说是非常满意,已经开始对他指指点点了。
“只要你能让工部动起来就行。我知道广志你现在很忙,可是和其他省部相比你们工部是最清闲的!我管的两个部,所属官员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餐饭基本是用菜肉馒头解决,就这还是整天干不完的活。你们工部就算是整天用脑消耗大,至少也得削减点休息时间,别落后其他部太多!”
王猛的批评不但相当不客气,而且言而有据。除此之外王猛还是正牌的吏部尚书,正好管着官员们的考勤,张辉根本就无从反驳,他只想赶快找条地缝钻进去,不要继续在张耀灵面前丢人。在原地杵了片刻后,张辉才算是找回了开口的勇气:
“…….我会让那帮家伙每天多干一个时辰的,我也会尽量少睡……刚刚想的这些我回去就开始办,一定不拖拉!”
“广志将军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回去我把账目理一理,顺便再用特兵那边给的材料敲一敲那帮土谷浑蛮人,让他们多少吐出来一点。代国的活动经费,应该还能凑出来。”
见张辉态度诚恳,王猛满意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张辉要求的款项。既提高了工部的效率,又出了被张辉逼债时的一口怨气,王猛现在是心满意足了。
“另外广志哥,懒的是工部的人而不是你,你在斥候旅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沁姐姐上次说你现在也是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就别再削减休息时间了。”
国主张耀灵仍然很关心张辉。这孩子让张辉感到了一阵欣慰,也让他再次地意识到,这个国家才是他现在的家,这个国家的人民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关注的对象。无论何时,都不能因为找寻穿越者而忘记这一点。
三天之后。永和十一年五月二十日,代都盛乐。
这是一座位于塞北的城市,以21世纪的地理来说,它的位置是在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北,乌兰察布草原之上。当五胡之乱刚刚开始之时,没人认为占据这片土地的拓拔鲜卑会有什么起色,即使是册封当时的拓拔鲜卑首领猗卢为代王的晋室,也只打算让这支部族牵制一下在辽东迅猛发展的鲜卑慕容部,替当时内忧外患的西晋王朝分担一点压力。
然而,在咸康四年(咸康为东晋年号,咸康四年为公元338年)即代王位的拓拔什翼犍改变了世人对鲜卑拓拔部的看法。他以建国为正式年号,在次年“始置百官,分掌众职”,采用代郡的汉人士族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其余官职及名号也都向晋制学习,而且还在汉族官僚的帮助下制定了一套比较完备的法律,使得境内“法令明白,百姓晏然”。代国从此初步具备了国家规模,而拓拔什翼犍也在咸康六年(代建国三年)定都于云中盛乐宫。从那以后,代国慢慢地登上了群雄逐鹿的舞台:在盛东敌城南8里筑盛乐新城,逐渐开始农业生产;多次进攻高车、铁弗匈奴刘卫辰等部,掠取奴隶和牧畜。最终,代国控制了后世内蒙古自治区中部和山西省北部的广阔土地,“东自貊,西及破洛那,莫不款附”。
“如果继续这样的发展,终有一天我国会有夺天下之力。可是凉国张氏……”
一身汉族衣冠的拓拔什翼犍,以一声叹息结束了对往日辉煌的回顾。他抚mo着从凉国转手进口的东晋竹筝,不仅为国家的未来忧心不已。东有慕容燕国施压,南有氐秦苻生挑衅,西边的凉国自从有了张辉之后也在不断地对代国展开经济侵略。唯一轻松的只有北方,可那群柔然野蛮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抢劫他们完全是得不偿失。
“抓捕那个面摊老板的行动失败了吗,殿下?”
老臣燕凤恭敬地跪拜行礼,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提议抓捕行动的正是他自己。
“是的。而且损失了两名优秀的骑兵队长。许优已经在飞鸽传书中自请革职了。”
拓拔什翼犍苦笑着取出了那根从姑臧发来的木制信管,将其递给了跪地不起的燕凤。在那封简短的帛书中,使臣许优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简洁明快地叙述了事件的整个经过,给了什翼犍不少的参考。因此,代王决定保留他的官职,仍然让他负责对凉情报工作。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燕凤仍旧不敢抬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越来越猜不透主君心中的想法了。他害怕这次失误将他彻底从主君身边挪开。
“燕卿何罪之有?我们之所以会失败,只是因为凉国张广志而已。”
什翼犍疲惫地示意燕凤平身,自己也随意地做了下来。来历不明的凉国张广志,周游列国的伊集院义正,以及神秘地出现在盛乐附近,入什代国并建立哥萨克军的潘菲洛夫......这些从前闻所未闻的来客,也许已经扰乱了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