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着红旗的学员们排出了整齐的四列纵队，仿佛破开海浪的巨船一样在姑臧宽敞的街道上稳步推进。在这些未来的政委当中，既有面白少须的青年人，也有成熟稳重的中年人，足智多谋的老年人也极为常见，而且虽然全体成员的七成都是汉族，但羌，氐，鲜卑，匈奴，粟特等少数族群出身的学员也占了三成，远远高出军队当中的平均比率。这样一支部队如果放在氐秦，东晋或燕国的话肯定会变成一支杂乱无章的乌合之众，可他们不但迈出了好象刀切一样的整齐正步，而且用汉语高呼的口号也完全没有一丝杂音：
“粉身碎骨混不怕，但留文明在人间！”
他们毕业的学校，是位于姑藏近郊的《中央政委学院》。这是一所在永和十年的6月份才正式开学的军事院校，它的学生是从凉国全军选拔而来的优秀中下级军官，教师当中更是包括了以谢艾张辉为首的一大批中央军优秀将领，敦煌太守宋混与张掖太守索孚也曾在此短期任教，传授了丝路前线的宝贵战斗经验。
“挺有精神的嘛！”
“......你不觉得有点精神过头了吗？”
在拥有160人的游行队伍面前，市民们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些无心之论倒也恰当地概括出了政委学员们的特点。在他们所学的课程中，最重要的两门是《军事心理》和《圣战训令》，前者是用来与士兵沟通的重要手段，不懂这个根本就没有自称政委的资格；后者的教材更是由张辉亲手编写，学校校长陈亦非亲自授课，如果考不到百分制八十分就算不及格。
“谢辅政编纂的<军事心理>，是可说是集古人经验之大成，学员们可以通过它学到与士兵们沟通的方法，从而尝试融入其中。而我的这本<圣战训令>则是参考宗教典籍编撰而成，目的就是把政委们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部赶走，让他们将为文明而战的信念一直贯彻到潜意识当中，并以此激励军事主官和普通士兵。他们必须锻炼出百折不挠的强韧神经，否则就无法完成阻止军队崩溃的任务。”
——这是张辉在王猛初到凉国时，对这位新任尚书令所做的说明。在贴往全国各地的邸报当中，也有着类似内容的社论。嗅觉灵敏的王猛与身为名将的谢艾一眼就看出了蕴藏在政委制度当中的巨大能量，并在各个方面都资金吃紧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为政委学校调拨了经费。当然，从骨子里排斥张辉的士族们是极端鄙视政委学校的，在他们看来这所学校和佛教寺庙没什么区别，阴据曾经鄙夷地对裴桓说道：“那些学员除了整天念经外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知道，即将终极士族野心的就是这些“只会念经”的学员。
“一星期后商队就可以出发，士族们的进攻也会同时发起。我的设想是，当家丁攻打宫城时政委学校派遣全部学员抄其后路，逮捕那些幕后黑手。”
顾不上回家道歉，直接和谢艾来到朱阳赤殿的张辉刚刚见到张耀灵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段，听的小国主一愣一愣。考虑片刻后，张耀灵抬手阻止了想要插话的王猛，自己独立地向张辉提出了问题：
“那靠什么来抵挡家丁呢？他们的装备只比宫廷侍卫略差。难道要留下斥候旅精锐？”
“那些家丁的素质，严格来说比现在的侍卫还要高，因为以往的尖子都被调到实战部队去了。不过用不着担心，宫城四殿按规定会有四名特兵留守，再加上宫城附近的城管——齐了。”
张辉看来是胸有成竹，他居然没有变更斥候旅原有的行程，只打算靠宫城原有的武装力量来抵御家丁的进攻。这不能不说是太大胆了。
“我想你已经决定好那四名特兵的人选了。两个黑皮能够以一敌三，碎头锤大概能以一敌五，绫波可能是以一敌十——刚好能收拾掉家丁的零头。”
王猛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把张辉。在张耀灵的强烈抗议下，他在宫内走动时已经换上了整洁的丝袍，可惜盘腿而坐的习惯就是改不了。不光如此，他在讽刺张辉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手上的那本精装大书。那是汉字版的《*》——也可以说是张辉在购货契约上堂而皇之地写着的“现代东方视觉艺术研究”。
“不是零头的部分，交给城管解决就行。从各坊的派出所很快就能征集两百人以上。”
张辉不但毫不在乎地反驳了王猛，而且还阴笑着蹲了下来，在王猛的眼前不断地晃起了他在买书时亲笔写下的借据。
“城管？！那些家伙是抓三只手的，不是上阵杀人的？！你别乱晃这个东西了，下月我发俸禄了就把钱还你！”
王猛被撩拨的狂性大发，险些就要出口成脏。当初买限定版《*》的时候，他以为这本书只会花费他半两黄金——因为两枚第纳尔也就这么重。可谁知张辉不是按贵金属重量而是按实际购买力换算小说定价的，两个第纳尔换算成五铢钱的话就是整整七千钱，这不但把王猛的当月薪俸给花了个精光，还逼得他向张辉借了三千柴米钱。从此以后王猛就有了落在张辉手中的把柄，经历了如此的刺激后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忘了这件事。
“王尚书，张将军，你们两个别吵了！难道你们两个和孤一样是十二岁吗？！”
张耀灵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一把拍在了质地普通的黑色漆几上，想要镇住眼前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结果，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他拍红了整只右手，不得不捧着手掌接连呵气。
“游侠儿出身的城管在个人能力上还是很出色的，比如茂林坊福有公园前派出所的吉两。不过这些毕竟是少数。”
谢艾苦笑着为三人端来了用廉价茶叶冲泡并用廉价陶杯盛装的绿茶，算是打了圆场。望着吵闹成一团的几名国家领导人，这位凉国名将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叛变近在眼前的紧要关头还能自由自在地说笑，好像街边的年轻人那样打闹……谢艾不知道他们的神经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融入其中的。
“游侠儿出身的城管，除了吉两之外在轮休时都会到张琚那里接受军事集训。教官是斥候两派出的，目前的两人是卓尔队长玛琳与绿皮老大碎颅锤。”
张辉爆出了远比邸报上的八卦新闻还要猛的猛料，当场就吓住了谢艾和王猛。这对能臣名将万万没有想到，张辉居然会背着他们来这么一出。身穿统一灰色制服的前地痞流氓在一绿一黑两名异乡来客前行拜师礼——这副滑稽的画面顿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脑中。
“咕咚咕咚......”
张耀灵橹起了宽大的袖子，毫不客气地把热腾腾的绿茶倒进了胃里——这个动作和最近常来宫中的王猛很像。随后他便接过了张辉的工作，继续向另外两名得力助手兼老师爆起了料来：
“孤去看过。上碎头锤课的城管全都会变得鼻青脸肿，但去玛......名字真难记，去卓尔队长那里的伤得更惨。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往卓尔队长那里挤，而不是去绿大个那里呢？”
“等您大婚就明白了......”
——这句话憋在了张辉的心里，没有往外说。在宋沁那里碰的钉子令他学乖了不少。经验远比他要丰富的另外两人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王猛打破了沉默：
“割据河州的哥哥，与中央合作的弟弟——说到底还是权力之争，早就已经看腻了的戏码。广志将军，我记得张瓘之子张嵩不也做过游侠儿吗？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在正史上，张瓘曾经一度在内战当中占据上风，成为了姑臧城的主人，留在首都当人质的张琚自然是迎来了自己的出头之日。然而，由于张辉将凉国内战消灭在了襁褓之中，张琚就只能继续留在姑臧当人质，只要张瓘不倒就永远等不到回河州城的那一天，他会和张辉合作也是在情理当中。预定要回到河州继承家业的张嵩，反而更难对付一些。
“他在三十里铺干得不错，现在已经被派去了秦州略阳郡，在王擢手下做县丞。”
张辉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了起来。张嵩这个烫手山芋，被他成功地踢到了秦州，暂时是无法插手首都的事务了。
“如此一来，我们只需要坐等家丁上门即可。”
张辉打算用这句话作为结语。正当他打算行礼离开之时，谢艾却在他的身后咳嗽了两声，强忍着笑意对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需要我们帮忙向尊夫人道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