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用三斤黄金换来的待遇?罗扒皮,你可真是黑心啊!”
张辉冷笑着吹了吹仍在微微颤动的弩弦,肆无忌惮地对罗茂奚落了起来。婚礼前的猎雁经验果然没有白费,他现在在手弩方面已经很有造诣了。
“三斤金子顶个毛用!知不知道这两天你们吃了老子多少钱?!”
肥胖的罗茂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手忙脚乱地拉来了一面来历不明的军用盾橹,好容易才把梨形身体护住了大半。突然间,他感到后脑勺上传来了一丝寒意,松垮垮的肉皮上也随即起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那位大人派过来的支援,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不罗嗦了!他奶奶的都给我上,死活都要!”
罗扒皮气急败坏兼心惊肉跳地对部曲们大吼了起来。惹恼张辉罗家坞壁顶多死几个部曲,让那位大人看不起的话整个罗氏家族都会被铲平。孰轻孰重,罗茂分的还是很清楚的。
“冲啊!!!杀啊!!!”
“西番纳命来!”
部曲们用鬼哭狼嚎般的叫喊为自己壮了胆,百多号人抄起手中兵器猛地扑向了房顶。与此同时,近百名部曲弓手也将手中的木弓拉成了半月,一旦强攻失败就会将成群的箭矢投射到斥候旅特兵们的身上。
“噗噗噗!”
短小的羽箭没入了冲在最前列的十名部曲胸口,让他们带着震颤的眼球直挺挺地摔下了地面。在蚁附房墙的众多敌人面前,特兵们没有用呐喊为自己壮胆,而是在可怕的沉默当中流畅地装填射击,将猝有乌头——砒霜混和毒的短小弩箭一支支地钉在部曲们的身上。他们的手弩劲道很弱,只能对无防护或无防备的敌人造成伤害,不幸的是,罗家的部曲同时满足了这两项条件。
“五十斤金子!光那个领头的就有五十斤金子!!!”
眼见部曲们攻势停滞,罗茂急得只想跳脚大骂。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祭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法宝,希望部曲们能用内心的贪欲战胜对死亡的恐惧。当然,这五十斤金子能不能全部兑现可就不好说了。
“金子……”
饱受克扣之苦的部曲们露出了贪婪的笑容。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大堆大堆黄橙橙沉甸甸的金属块,只要有了这些比五株钱和布帛都要贵重的硬通货,他们就可以摆脱为罗茂当牛做马的命运,自己置办一块田产安心享福了。而且,要想得到这些只需要做掉眼前的十个敌人。看上去值得一试。
“拼了!!!”
被金子迷昏心窍的部曲们张牙舞爪地冲回了墙下,冒着特兵们的手弩火力再度开始了攀爬。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些中箭而死的倒霉蛋了,他们任凭尸体在地上堆积,只要自己没被射到就会继续向上蠕动。终于,部曲们的冲锋速度战胜了伤亡速度,他们从各个方向爬上了房顶,打算靠肉搏战将凉国特兵们一网打尽
“嗞——”
张辉的武士刀闪电般地划过了一名部曲的喉管。鲜红色的动脉血立即涌泉一样地喷了出来。这名第一个到达房顶的勇士,顿时成为了肉搏战中的第一个牺牲品。冲上房顶的部曲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就算是把敌人拖入了肉搏战,仍然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每一名特兵在近身肉搏上都可以成为部曲的师祖,他们可以像玩杂技一样地使用手中的匕首和短身环首刀,在部曲们毫无防护的身上留下身可见骨的巨大创痕。一刻钟后,在肉搏战中死亡的部曲已经达到了19人,而他们的战果仅仅是仍在结阵而斗的三名斥候旅轻伤员。对死亡的恐惧再次占据了他们很少使用的大脑,使为数不少的部曲开始了本能的溃逃。
“哈哈,哈哈哈哈!垃圾!”
一直站在罗茂身后的魁梧大汉,爆发出了好像20世纪火车汽笛一般的粗野笑声。他的身高与张辉相差无几,但骨架的宽度几乎是后者的一倍半,和那帮缺乏营养的赢弱部曲有着天壤之别。从他那套从头包到脚的双层铁制札甲来看,他不但是一名正规军,而且还属于一支精锐中的精锐:由苻生直接指挥的白狼。
“没,没想到凉兵居然这样抗打。不知,不知幢主大人可否帮忙……”
在白狼幢主逼人的气势下,罗茂除了低三下四地哀求外什么都做不了。
“像三只手一样上窜下跳,有损白狼的尊严!让你的弓手立即射击!”
幢主不想在这种战斗中损耗宝贵的白狼,除了这道新命令外他不打算再帮罗茂什么。
“可是还有一半人在那里战斗,他们可都是我的兵啊!只要幢主大人能够领军加入,一定能在肉搏中压倒凉兵……”
心疼训练费用的罗茂还想争辨,只见白狼幢主突然间圆睁怒目,毫不客气地将环首刀横在了罗茂布满惰肉的脖子上。他再次重复了刚才的命令:
“别管那些窝囊废。射击!”
“射击!射击!!!”
罗茂撕心裂肺地大喊了起来。他的裤裆里已经出现了一片温暖。事到如今,罗扒皮已经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了,如果继续给凉军服务他绝对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待命多时的部曲弓手们,在听到主人命令后便纷纷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将近百支羽箭射向了房顶上那群正缠斗在一起的士兵们。只有几名军官犹豫了片刻,然后就被身旁的白狼毫不犹豫地砍掉了脑袋。这副凄惨的情形使罗茂悔的肠子都青了,他终于发现自己引了一群真正的饿狼。
“准备突围!”
房顶上的张辉在绝望中下达了命令。他早就注意到混在部曲当中的十几名白狼了,并且做好了在肉搏战中与他们的对抗的准备。然而,这些狡猾的对手却没有闷头猛冲,而是给毫无防备的凉军来了场无差别射击,使两军顷刻间便阵亡了两人,另有包括张辉在内的四人轻伤。连带先前的轻伤员,特兵当中毫发无损的实际上只剩下了张辉一人。
“老谢,你跟我各带一半人马,突围后在乙点回合!白狼在垒墙外安排有后备力量,抢他们的马逃走!”
张辉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对谢宝下达了命令。他已经拔出了陷入上臂肌肉的箭头,也用工具包中的绳子做好了压迫止血处理,只要能找到医生治疗就会安然无恙。如果他能在伤口化脓前回到乙点(位于华阴西侧三里岔的斥候旅秘密据点),或者在人生地不熟的华阴北麓及时找到肯救治的医生的话。
“明白!”
谢宝迅速地回应了张辉,连军礼都没行便带着五名部下跳向了邻近的房顶。坞壁内高密度的房屋布置为特兵们的撤退提供了便捷的条件,借助于飞爪和绳索,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到达坞壁的垒墙。
眼见特兵们逃走,院中的白狼们却是丝毫不急。他们从怀中掏出了成串成串的五铢铜钱,就像抛撒石块一样地把它们抛向了惊魂不定的罗家部曲,轻而易举地便平息了他们的敌意。
“幢主。部曲们已经压制完毕了。”
一名队长向白狼幢主抱拳行礼,报告了工作的最新进展。罗家部曲们现在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念头,他们只想看看白狼们的下一步行动,好决定自己未来的出路。
“要要要,要钱可以商量!多少都行!”
罗茂被脖子上的冰凉触感吓得都快窒息了。在临死前,他总算明白了生命比孔方兄更为重要。只可惜,他这种罕见的慷慨大方完全没有打动白狼幢主,后者只是轻轻地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完全地割断了他的喉管。
“叛逆罗茂已被斩杀,此处坞壁从现在起正式成为长生(苻生字)大人私产。你们可以选择为主人报仇,或者为长生大人服务。”
幢主阴森森地结束了训话,同时也紧紧地握住了沾满血迹的环首刀。如果部曲们选择第一种,他将立刻把这个院子变为血肉横飞的屠宰场。还好,所有的部曲都是识趣的,他们在比较了满地打滚的梨形胖子与脚下的大把铜钱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第二项。
“你们很识时务。立即收敛尸体。天亮后,协助搜捕凉军残兵!”
白狼幢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拔除这个长安郊外的毒瘤远比想象中的容易,罗胖子的部曲根本就是一帮垃圾,除了在农民面前耀武扬威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至于逃走的8名凉兵更是不用担心,光在垒墙外就有两个什的巡逻白狼,他们就算插了翅膀也别想跑出去。苻生所交代的任务看来是可以圆满完成了,丰厚的奖赏就在眼前。
这种得意的心情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当十一月十三日的太阳升起之时,白狼幢主就明白自己别想指望什么奖赏了。这位前氐族山民扒掉了全身的衣甲,背着一束布满尖刺的荆棘踏上了请罪之路。两个什的白狼巡逻队战死7人,失踪一人,付出如此代价却只杀死了四名凉军特兵。谢宝和张辉,此刻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