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保镖一样,谢宝也是张辉进行口语练习的对象。不过因为他的口音实在太浓,语速对初学者来说也显得过快的缘故,张辉这几天里并没有和他交谈很多。饶是如此,毫不隐瞒的谢宝还是对张辉讲述了自己的过去,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谢宝是个老兵,而且是一个有10年军龄的老兵。可他并不是自愿参军的,如果他能再做一次选择的话,打死他都不会再次当兵。他的老家是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渔村,理论上属于凉州张氏的领土,但是平常却基本没什么官差来过,日子过得相当悠然平静。然而在他16岁那年,小渔村的平静却被一支在凉境劫掠的后赵轻骑打破了。这些身穿毡袍和皮甲的粗鲁骑兵洗劫了整个村子,并且强行绑走了谢宝当向导,裹胁着他一路冲向了后赵。
谢宝当然不想和这些野蛮的侵略者待在一起,为了早日脱身他忍辱负重地伺候起了这些丘八,端水送饭捶背喂马,所有的活他都是抢着干,简直比酒店的小伙计还会伺候人。可是这帮没了心肝的野蛮家伙并没有被打动,正相反,尝到甜头的他们反倒把谢宝扣了下来,把他当成了专门伺候人的小勤务兵。忍无可忍的谢宝逃跑了三次,却次次都被抓了回来,而且受到的惩罚一次比一次重。第一次逃跑,轻骑兵用马鞭抽的他全身都是鞭痕;第二次逃跑,十三名后赵骑兵轮番上阵揍了他整整一晚,使谢宝的脸整整肿了一圈。等到第三次逃跑,骑兵们已经不打算留他的命了,他们嘻笑着把谢宝绑了起来,挂在马后拖了一里地,把他的两个胳膊肘磨的都见了骨头。这种伤势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成年人,但是谢宝靠着对后赵军队的仇恨硬是坚持了下来,甚至还自己扣出了陷在肉里的小石子。
对他刮目相看的轻骑兵们没有再任意虐待他,在归队后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队长,让他正式加入了后赵军。这些家伙认为谢宝是个硬汉子,而且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会很快地融入赵军当中。可是谢宝一刻也没有忘记他与后赵军队之间的刻骨仇恨。他表面上对后赵军官言听计从,也能若无其事地和丘八们一起喝酒吃生肉,在作战时也能像模像样冲在最前方,简直就是一个模范士兵的标本——可是和他一个队的后赵士兵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挂在战场上,或者在劫掠时被各种各样的事故夺走性命。对此感到困惑的后赵士兵认为谢宝是死神附身,平时尽量不与他打交道,但这却丝毫不能降低死亡率。直到氐秦开始侵吞后赵的关中地区时,真相才终于大白。谢宝杀了顽抗的队官——他也是当年劫掠小渔村的十三名轻骑兵中的最后幸存者,然后提着他的首级直接投了秦军,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然而秦军同样令谢宝失望了。这支军队在抢夺地盘时确实比赵军军纪好的多,但是在目的达成后他们很快就堕落了,无论组织结构还是军纪都变得和赵军差不了多少。但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为当时的所有军队在军纪方面基本都是一个德行,甚至连自奉正统的东晋军队也一样。实际上,在整个五胡十六国时期,能够做到不扰民的军队并不是没有,民族英雄祖逖的部队和某些时期的凉军是相当突出的代表,但这些实在是凤毛麟角。而且祖逖在公元321年就已经去世了,失去谢艾后的凉军也丧失了活力,这两个谢宝唯一想投奔的对象此刻也已经消失不见。
然而,在秦军当中混日子并不是谢宝的追求,他的耐心在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并且在所在部队受命驱逐华清等人时来了个总爆发。他脱离了秦军,掩护着难民们逃过了官府的追捕,以保镖首领的身份开始了新的人生,和他所厌恶的军队彻底脱离了关系。
“谢大哥的话,是对的。但我对我以前所属军队的称赞,也不是假的。”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仔细思考后,张辉终于能够再度直视刘婕的眼睛了。缝衣针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大拇指中,殷红的血珠在慢慢扩大,然而张辉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一切。他激动地靠近了刘婕,激动地对她说道:
“祖逖这样的英雄一定能够再度出现,与人民站在一起的军队也一定能够驱逐那些欺压百姓的野兽。这个时空已经不是我来到之前的那个时空了,婕,请相信我,一切都会想起来的。”
张辉是在对刘婕倾诉,同时也是在对自己倾诉。此时他惟有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只有这样保住胸中的希望。
“辉大哥。”
刘婕垂下了卷卷的长睫毛,轻轻地托起了张辉受伤的左手,简直就像是托起一只刚出生额小猫那样温柔。她慢慢地将受伤的拇指送到了嘴边,想要帮张辉吸呍伤口。然而,对此毫无经验的张辉却惊慌失措地收回了左手,并且再度口吃了起来:
“别,别这样,脏脏,脏......”
他突然发现自己把刘婕拽到了面前。淡淡的幽香刺激着他的中枢神经,使他的大脑转瞬之间便处于了空白状态。他呆呆地望着刘婕那变得越来越红的脸颊,呆呆地望着那双缓缓合上的柔媚凤眼。突然间觉得一股暖流充满了全身。
“抱歉......”
张辉缓缓地低下了头,慢慢地吻上了刘婕那比花朵还要柔软娇嫩的嘴唇。一切的不快此时都已经烟消云散,初次亲吻的张辉只剩下了一种清晰的感觉。
那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