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棚里,空无一人。
平果停好车子,和蒋柏晨往外走。
“怎么了?快点呀!”平果催他。
蒋柏晨慢悠悠跟在后面,结果越走越慢。
“平果……”蒋柏晨在身后叫她。他站住不走了,就那么看着她。
“怎么啦?咱们回教室啊――”她不说话了,蒋柏晨眼里燃烧的渴望,突然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傻傻定在原地,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型。
他靠近她,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站住,伸出长长的手臂,扶住平果的双肩,然后俯下身子,吻下来。
她的身子居然开始发抖,都快要站不稳。
触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平果居然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有种眩晕的感觉,将她牢牢控制,她甚至不敢对视蒋柏晨的双眼。她闻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清冽味道,是独属于男孩子的干净气息,像风干的花苞,隐藏着馥郁芬芳,在这初夏时节里,让人深深的沉醉,如坠深渊。
“咔嚓咔嚓咔嚓!”
两人都还沉浸在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初吻之中,忽听得车棚门口传来相机连拍的声音,顿时慌了神。
平果看见孙主任拿着单反相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心想,这回是跑不掉了。
蒋柏晨往前两步,把平果挡在身后,等待着孙主任开口说话。
“蒋柏晨!”孙主任说道,“另一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平果!你们两个还真是会找地方啊,干脆搞个组合算了,就叫蒋柏晨吃平果(苹果?)。”
平果在蒋柏晨背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师,请把照片删掉!”蒋柏晨有些底气不足,“您这是侵犯我们的肖像权。”
“哟呵,你们还知道肖像权啊?放心,照片绝对不会传出去,我只是要个证据而已,上回逮住那俩倒霉孩子,死活不承认,还反咬我一口,这回我多个心眼,拍照为证!”孙主任得意地亮了亮手里的单反相机,平果觉得他真的不像是个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更像个泼皮无赖。以前一直觉得孙主任有小B这样的儿子是个杯具,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天下午,全校师生在第一节课前,收听到了一则爆炸性的广播,一个声音酷似朝鲜播音员大妈的女生念道:常顺一中校园广播电台,常顺一中校园广播电台,现在播报一则全校通告,据查,高二19班男生蒋柏晨和同班女生平某不思学习,于今天中午时间在学校车棚里进行流氓行为,学校决定让两人回家反省一周,特此通报,希望引起广大同学们的高度注意!
平果坐在座位上,能清楚的听到教学楼其他各个班级爆发出的哄堂大笑,像一片巨浪,快要掀翻教室的屋顶。
流氓行为?平果坐在座位上,默默掉眼泪。一旁的小平头显然已经把上午的事情抛在脑后,悄悄塞过来一包纸巾。美芽也忍不住愤怒,“这个孙主任是不是有病啊,太没人性了吧!”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讨论孙主任有没有人性的时候了,而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平果告诉自己不能哭,她知道现在班里不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热闹,看自己如何让闹剧收场,她又悄悄把纸巾退了回去,对小平头说,“谢谢。”
蒋柏晨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在平果的座位前站住。
“来,跟我走。”
许多年后,平果都还记得蒋柏晨的这句话。当她站在悬崖边上被众人所指的时候,是这个清瘦的少年,用一句最坦然的话来安抚她惊慌失措的内心,来捍卫他们弱小却坚定的爱情。他用那句轻声的召唤,无声地传达给那些幸灾乐祸的同学们一个信念,爱情是没有错的,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年代,我们没有伤害谁,所以即便离开,也会走的堂堂正正。
平果伸出手,任由蒋柏晨拉着,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不乏赞叹声和羡慕的声音。
两人一起来到顶楼上。
平果这才卸下所有包袱,眼泪哗哗往下流,“我们该怎么办啊?”
蒋柏晨皱皱眉,一脸的心疼,伸手给她擦眼泪。
“别害怕。”他轻声安慰道。
平果摇摇头,“我不是害怕被学校通报批评,也不是怕家里人知道,我只是怕以后不能跟你在一起了,这么一想,我就好难过。”
她哭得更厉害了,泣不成声。
蒋柏晨突然握住她的手,“不会的,你相信我。”
平果慌忙把手抽开,“被人看见就坏了。”
他不管,依旧拉过她的胳膊,握紧她的手。
“平果?”
下面突然传来美芽的声音,平果赶忙擦了擦眼泪,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一小段,看见美芽正朝上面看呢。
“有事吗?”苹果问。
“嗯!蒋柏晨的妈妈来了!”美芽说,“她接到学校的电话就赶来了,我就赶紧来跟你们说报个信。”
蒋柏晨闻声也走下来,美芽对他说,“要不你带着平果私奔好了,哦,记得晚上回家吃饭就好。”
蒋柏晨对平果说,“我先回去看看,不会有事的。”然后又问美芽,“我妈在哪呢?”
“就在教室门口站着呢。”美芽又一脸担忧地说,“你可要小心点,阿姨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蒋柏晨点点头,下了楼。美芽赶紧过来抱住平果,小声告诉她,“要哭在我面前哭,哭够了咱再下去,下去就不能哭了,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平果又不禁一阵难过,突然对美芽说,“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说完蹬蹬蹬下楼去。
下楼一拐弯,平果就撞见蒋妈正站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蒋妈的眼圈红红的,见到平果,只是两眼直勾勾看着她。平果想起在宾谷往事里答应她的事情,觉得羞愧难当,于是低下头去。
这时候,蒋柏晨已经收拾好东西,提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看了平果一眼。他跟在妈妈身后,顺着长长的走廊朝教学楼外走去。
平果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在快要出去教学楼的时候,蒋柏晨忍不住回头看了下,终于消失在平果的视线里。
相比较蒋柏晨家长的沉重反应,薛伟却表现地相当轻松,把平果从学校里接回来,一句话都没有问她,而是一头扎进厨房忙东忙西,说是员工告诉自己一个自制薯条的办法,为此他还特意从超市买了一瓶番茄酱,俨然一副家庭主男的样子。
姥姥对此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对于外孙女的早恋事件,老人家很是忧心忡忡,不停地唉声叹气,批评平果,“姥姥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高中,是要你去学知识的,不是要你去谈感情的!你现在还小,当心会被人骗哟!”姥姥说着说着居然扯到了美芽的家庭,“美芽妈你是很熟悉的,当年她可是读过高中的人哟,后来跟美芽爸好上了,就没考上大学,结果现在卖鱼了。”
平果心里犯嘀咕,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美芽妈当年不考大学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考上了也没钱去读,而且她高中后两年的学费还是刚工作的美芽爸拿的,这原本是人家夫妻恩爱的证明,结果到姥姥这里,成了不光彩的事情。
“妈,您说的是不是咱们菜摊对面那个活鱼店的老板娘啊?”薛伟说着做了个胖胖的动作来形容美芽妈,平果看了忍不住偷笑。
“严肃点,正批评你呢!”姥姥训斥平果,又对薛伟说,“对的,就是她,我们关系不错的。”
“我看人家夫妻关系很好,这不是也生活的很好吗?”薛伟笑说。
姥姥不开心了,白他一眼,“我看你是跟你这个女儿专门来气我老太婆的。”
“哪有哪有!”薛伟赶忙澄清,“我只是发表下个人看法。”
“哼,我就觉得学生就该好好学习。”说着姥姥又把话题扯到了美芽妈身上,“你像美芽她妈,要是考上个大学,一准能嫁个好人家,你们也知道的,美芽妈要长相有长相,身段也不错,嗓门又高……”
平果再也忍不住了,忘记自己正在接受批评教育,噗嗤笑出声来。
“笑,就知道笑,越大越让人操心的丫头。”姥姥嘟囔着,又问薛伟,“我说的对不对啊?”
薛伟不知道什么原因发起了呆,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妈,其实吧,我挺羡慕他们年轻人的,喜欢了就去追,就勇敢在一起,就算最后不能一起生活,至少回忆起来没有遗憾。”
姥姥见薛伟的话处处袒护女儿,干脆气呼呼地去阳台上浇花了。
姥姥走后,薛伟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平果觉得,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那么哀伤,像是刚从某段绵长的记忆里抽身。
她忽然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跟妈妈的故事又会是怎样的呢?
平果第一次对这个男人的过去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