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石库门。
月光照在一栋二层小白楼的墙壁，慢慢西移。
“咿呀”一声，二楼的木窗缓缓推开，马二的脑袋探出窗外，瞧着没有行人的弄堂，弄堂的石板街道袒露在银色的月光中，萧索，凄清。
马二的神色有些焦急，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苏辰还没有到。
苏辰住在外白渡桥，那房子是苏艳雪事先给他准备好的，十一月二十六号那天晚上，马二他们随他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日，马二就搬到石库门这边来了，至于何文田，从苏辰那里出来后，没和他们说一声，就消失了。
就在石库门这里，苏辰和马二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并且在八天前完成了计划的前半部分，由两人亲自动手，刺杀了斧头帮剩下的另外两头老虎，袁保和赵健华。
今天晚上，他们决定进行计划的后半部分，然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苏辰却没在约定好的时间赶来。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等他，自己一个人干？
马二患得患失，犹豫不绝。
他回过头，在二楼不大的房间内，挤着十来号人，在楼下，还有二三十个兄弟，这些人，不是他在码头当苦力时的兄弟，就是拉黄包车时的同伴，都是些十几，二十来岁血气方刚，没有家室拖累的汉子，他们都在他的号召之下，聚集在这里，为了明天的幸福而打拼。
瞧着一道道炽热的眼神，马二不觉心中发虚，自己真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他们跟着自己走的这条路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苏辰出现在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瞧见那人的身影，自己就感到有了主心骨。
马二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的弄堂，手握紧了斩马刀的刀柄。
外面传来了声响，他忙瞪大眼睛，黄包车在弄堂的石板路上行进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瞧见了拉车的铁头的身影，然后，坐在车上的苏辰出现在了眼底。
马二转过身，一边向楼梯口走去，一边挥手叫楼上的那些人跟上。
当苏辰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几十条拿着各种各样武器的汉子已经站在了院子中，他们的队列排得很凌乱，不过，每个人都按照小马哥的吩咐，紧闭着嘴巴，没发出多余的杂声。
“兄弟！今天进行电影的首映，杂事多了点，抱歉，来迟了！”
苏辰在马二耳边小声地说道，马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地方搞清楚了吗？”
马二向人群中的某人招了招手，那人忙挤出人群，来到他们身旁。
“小刚，你把刚才的话再对辰哥说一遍！”
“是！小马哥！”
小刚也就十七八岁，脸上稚气未消，他的眼神中闪耀着兴奋，声音显得颇为激动。
“慢慢说，不打紧！”
苏辰微微笑了笑，温和地望着小刚。
小刚是斧头帮的小弟，不过，他这个小弟是被他的青皮表哥硬拉进去的。他曾经在码头上和马二一起扛过大包，马二打跑过欺负他的流氓，他特崇拜小马哥，关于斧头帮的许多消息都是他泄露出来的，苏辰和马二这才能步步先机。
“两位老大死后，帮内一直不稳，袁保的门徒孙翔和赵老二的弟弟赵健国两人的势力差不多，谁也不服谁，为了争当老大闹得不可开交，前两天，两个家伙各自纠集起一批人干了一架，没分出胜负，今天晚上，他们要谈判，彻底解决问题。”
苏辰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两人相互不服气，又怎么会坐在谈判桌上呢？”
“这是因为，在闸北，真正能说上话的只有一个人，他叫顾强，斧头帮每个月都要向他交份子钱，他不希望斧头帮乱，所以叫孙翔和赵健国坐下来谈判！”
“顾强？”
顾强这个人，苏辰有点印象，苏艳雪交给他的资料中有这个人的情况。记得他在四年前只是一个小流氓，那一年，在上海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情，他从中窜了出来，帮政府做了许多事情，杀了不少人，也因此上了位，掌握着整个闸北。
在这个人的身后，有着政府的支持，不是个轻易能够对付的角色。
苏辰抬起头，望了小刚一眼，轻声问道。
“他们谈判的地点和时间，你清楚吗？”
“恩！今天晚上九点半，吉茂货舱！”
“知道了，时间不多了，大家分头行动吧！”
马二长吁一口气，转过身，对那些汉子说道。
“大家五个人一组，前后保持距离，在吉茂货舱外集合。”
晚十点，吉茂货舱。
一张八仙桌摆放在货舱中间，桌子的上首放着一张藤椅，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坐在那里，他不时拂试颌下的山羊胡子，眼角带笑地望着身前的两个人。
在老头子的前面，有两个人隔着那张八仙桌，双眼生火地瞪着对方。
左首那位中年人，一脚踏在长凳之上，双手撑在桌面之上，在他手旁边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把勃壳枪。
他叫孙翔，肥虎袁保的门徒，那把枪是他在一时震怒之下从腰间拔出来，拍在桌面上的。
“姓孙的，莫吓唬人！你有家伙，莫非我姓赵的就没有家伙！”
右首的年龄稍微小一些的正是赵健华的弟弟赵健国，他同样从腰间抽出一把勃壳枪，重重地在桌上一拍，站起身来，不甘示弱地与孙翔对视。
“你******！一点诚意都没有，谈个屁啊！”
孙翔大吼道。
赵健国连声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子没有诚意，莫非你有，怎么！谈不拢，想动粗！”
两个人已经谈了半个小时了，没有人退让，所以根本就谈不拢，反倒是火气越来越重，最后，脾气大一点的孙翔忍不住了，先一步挑起了争斗。
在两人的身后，各有十来条汉子，见状纷纷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斧头，怒视着对面。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接近失控。
“两位老弟，冷静一些，给老朽一点薄面，把家伙收起来，坐下来，好好谈谈！”
那个老头子是顾强派来的人，他是顾强的狗头军师，当面大家都称他一声三叔，在背后，则都叫他老山羊。
“谈！谈什么谈？这家伙，一点也不让步，怎么谈？”
孙翔抱怨了一声，不过，还是把枪收了起来，重新坐了下来，就算他敢不给老山羊面子，也不敢不给在他身后的顾强面子。
赵健国冷笑一声，同样坐了下来，收起了枪。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似乎，谁先开头，谁的气势就要弱上几分。
不过，场面也因此冷了下来，谈判走向了死胡同。
“两位老弟，如果你们瞧得起老朽的话，就听老朽来说上几句！”
老山羊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
“三叔，你德高望重，你说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孙翔率先表了态，过了一会，赵健国也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两位老弟都没有意见，老朽就不客气了！”
老山羊咳嗽了两声之后，才继续说道。
“事到如今，要解决你们的问题，无非有三个办法。”
三个办法？
孙翔和赵健国对望一眼，随后，齐齐把目光投向老山羊。
“第一，杀死三位当家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两位老弟，其实可以以此为赌注，谁要是抓到杀死三位当家的凶手，谁就接任帮主。”
老山羊摸了摸胡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第二，两位可以并列帮主，以前，既然有三位帮主，现在，变成两位帮主好象也没有什么关系！”
“第三呢？”
孙翔忍不住追问。
“第三就更简单了，只要把斧头帮的地盘一分为二就行了，两位可以成立自己的帮派！”
孙翔和赵健国互望了一眼，应该说，这三个方法都有优点和缺点，因此，更让两人无法决定。
“其实，第一条和第二条可以合并起来，在没找到凶手之前，两位老弟并列帮主，没有大小之分，要是，谁找到了凶手，替老帮主们报了仇，他就可以坐上大帮主的位置。”
这样的话，好象还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两人有了相同的心思。
“就这样！让我们击掌为誓，三叔代表强哥做见证人，谁要是日后反悔，叫他不得好死！”
孙翔高声说道，站起身，向赵健国伸出手掌，赵健国慢慢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孙翔，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既然如此，让我也来见证，如何？”
两人寻声望去，货舱的门在两人的视线之中缓缓打开，一个人当先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