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震
单位的旁边是一处建筑工地,经常能在黄昏时听到那里的碗筷交响曲和夜深时民工吼一些老掉牙的情歌;除此之外,偶尔也有竹笛声传过来,舒缓而悠扬。我知道那些民工都来自遥远而贫困的山区。
经验和世故提醒我们应该提防他们。那时,只要出门,大家都会相互叮嘱:记住把门窗关牢。只因为他们是民工,而且是外来的,我们的眼中流露着对他们的不屑和冷漠。但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何能窥知大人心灵上的樊篱?同事6岁的儿子嘉嘉就经常跑到工地那边玩耍。久而久之那些民工喜欢上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他们会在空闲时用彩色包装带给嘉嘉编织展翅欲飞的小鸟;用树叶吹出“嘶嘶”的蝉鸣;把蜻蜓捉住装在烟盒里……这一切,对生活优越但孤独的城市孩子来说,无异于找到了童趣的天堂。
那些黝黑但面善的民工在嘉嘉的眼中简直就是魔术大师,不仅能变出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还能使那座大房子一天天长高。他小小的心里佩服得不得了。他才不相信这些叔叔是大灰狼变的,他想肯定是妈妈弄错了。我的这位同事开始很担心,每次看到嘉嘉在工地上玩,骂一些嘉嘉听不太懂的话,却听得那些民工一愣一愣的。
如果没有那个星期五下午发生的事,时间也许就不留痕迹地从人们身边从容而过。一切都来得那么猝然,时间老人似乎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就改变了一些人的生命轨迹。
那是个晚霞燃得灿烂的黄昏,嘉嘉准备回家吃晚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过那块空地回家,他想找根木棍什么的。于是就沿着正在施工的建筑物边沿寻找。一位在楼上作业的民工碰巧失手,一块预制板被脚手架抵挡了几次之后,正朝嘉嘉头上砸下来。一位提水的民工经过嘉嘉身边,他一纵身将嘉嘉推开。随着一声问响,那民工的一条腿已被砸得血肉模糊,而嘉嘉安然无恙。
那位民工是一位还不满18岁的大男孩,因家境贫困第一次跟随父亲出门打工挣钱。他攒钱是想读书还是想娶媳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把一条腿连同青春的梦想,永远留在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他救嘉嘉是因为“我蛮喜欢嘉嘉这孩子”,就这简单的理由。多么单纯而宽厚的灵魂!
不要看轻某一种生命,生活有时就是这样,那些被我们鄙视和冷落的,恰恰是我们最需要的。他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悄悄地感动着我们的心灵湿润着我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