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儿与相爷说,大管家还是先退下,免得我说错了话儿,又叫相爷气恼了。”顾念卿面上神色忽的变得柔和不已,只揪着裙摆,小心翼翼的望顾相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大管家朝着顾相望一眼,见着顾相点头了,他方退了出去。
“好了,说罢。”顾相抿一口茶,道:“卿儿,你的规矩当真是愈发叫人气恼了,方才为何要与大管家置气?”
自罗氏与大管家的流言传出来后,顾相与大管家之间,亦是难免有了些许生疏。
“我心中委屈!”顾念卿跺跺脚,不待顾相提起,便自顾自的坐下,撅着嘴道:“玉姨娘先前在二妹妹院中,便受尽了夫人与二妹妹的磋磨,如今不过是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如何便被人说忘了身份了?”
真真忘了身份的,只怕并非玉玲,而是大管家那道貌岸然的贱人!
顾念卿心中已开始想着,日后要如何弄死大管家了。
顾相亦觉得顾念卿所言有理,只大管家亦是说了,嫡女跟在妾室后头出门,到底是不大像话了。
他抿着唇,不知应如何说话了。
那头顾念卿却是双眼一瞪,道:“真真忘了身份的人,只怕不是玉姨娘,而是另有其人。玉玲待相爷的一片真心,但凡是有眼之人,都是能看得出来的。方才玉姨娘哭着从里头出来,在外头遇着我,却是不曾抱怨相爷的不是,只说自己太过没规矩。”
顾相面上有些动容。
玉玲待他一片真心,他自是能看得到的。只是大管家当时这般一说,他便觉得,玉玲是仗着自己有了身孕,便有些没规矩了。
“玉姨娘自进了二妹妹的院子后,便极好能有出门的时候,若是当真论起,她如今的年纪还是小的,自是会对外头很是好奇,听闻尚书府有诗会,她自然是想去看热闹的。”顾念卿缓缓道:“何况,若是叫夫人去了,旁人便当真觉得相府体面了不成?”
顾念卿点到即止,顾相却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
罗氏先前方与大管家穿出了些不好的流言,此时出现在人前,旁人便自是会问起那事儿。若是罗氏能好好儿解释还好,若是她一时气恼说错了话,说不得便又有新的麻烦。
当真是左右为难。
顾相有些不知应如何抉择了。
“不过玉姨娘不过才诊出有喜,还未过三月,还是需小心着些。”顾念卿话锋一转,道:“她若是好奇外头,相爷便安排了人与她一同出去走走便是了。外头人多,莫要叫玉姨娘乱走才是。”
顾念卿知晓,玉玲的鬼主意并非比她少,说不得她本就是打着出府游玩的名头,自己去买了落胎的药物。
顾相心中松了一口气,不叫玉玲去尚书府便好。
只是罗氏……罢了,惟愿她能安分些才是。
刘若珊回到尚书府,便急急的派人前往冀州,查清罗氏与大管家之间的一切。只不过半日,那二人竟是回来了。
“怎会这般快?”刘若珊拎着裙摆,颇为疑惑的望着那二人。
“回小姐的话,小的不过才出了城门十几里,便有两人拿了这些交给小的。”一人从怀中将厚厚的一沓纸张拿出来。
刘若珊拧紧眉头,竟是有人将她需要的一切送上门来?
“可是看清了那两人的相貌,他们为何要帮我?”
“那二人蒙着脸,小的瞧着,那二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主子,将这些交给小的后,那二人竟是打了起来。小姐,您说这会不会是阴谋?”方才说话那人答道。
刘若珊挥挥手,将二人屏退出去,方坐在一旁,一一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纸张。
上头写着的,正是大管家与罗氏的种种,包括二人幼时是如何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
难不成——是为着她?
刘若珊猛地一怔,是了,与她联手的人是顾念卿,若是那二人为着顾念卿,方亲手将这等消息送到她手上,亦并非不无不可。
“果真是动不得她了吗?”刘若珊低声喃道。
这些消息,莫说是她,便是顾念卿都未必知晓得那么清楚。只那二人背后的主子,却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可见他们的能耐必然极大。
他们若要护住顾念卿,便是十个她亦是不敢轻易出手。
相府翠竹居。
“将军,东西已经送到了。”下首的男子拱手道。
娃娃脸少年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往日那双水汪汪的鹿眼,此时却是煞气四溢。
他来到燕京已有一段时日,终是能查清顾念卿的一切。
在相府中苟延残喘,却是被那几人步步紧逼,直至没了退路。那劳什子大管家,竟是与罗氏狼狈为奸,着实可恨。
“若非她想着自己报仇,我定要将那几人统统杀了。”手中茶杯碎成粉末,鹿岳面上神色愈发冰冷。
下头的男子微微抬头,极快的瞥了鹿岳一眼。
在顾念卿跟前的少年郎,在他们这些属下跟前,却素来是不近人情的将军。自幼便征战沙场,鹿岳身上早沾上戾气,只平日里担忧吓着顾念卿,方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少年模样。
“将军,方才属下将东西送到尚书府的人手中时,正遇上了离王殿下的人。”男子低声道。
鹿岳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子,眸中却满是不可一世:“哦?他的人也知晓了卿儿的计划?”
但这并不出奇。
慕容离与顾念卿,方真真的是亲密无间。若非顾念卿心中有一个死结,慕容离又不愿对顾念卿逼得太紧,他自是没有机会遇着那女子。
“走了一个凌璟,便只剩下慕容离一人了,我便不信,我近水楼台还能输给慕容离不成。”眸中冷光闪过,鹿岳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与此同时,离王府。
“王爷,方才属下去给尚书府送东西时,竟是遇上了一个人。”容留挤眉弄眼的凑到慕容离跟前,低声道。
难不成你还能遇上一个鬼?
慕容离神色淡淡的将容留的脑袋推开,一张俊脸上满是冷漠。
当真是——好生没有成就感!
容留讷讷地摸摸鼻子,方继续道:“是鹿岳的人,他竟然也知晓了顾姑娘的计划。王爷,这鹿岳不会当真想着将顾姑娘拐到他凌国吧?”
那自家王爷不是要孤独终老?
慕容离摩挲着手中的木簪,道:“刘若珊在卿卿院中呆了这般久,若是鹿岳有心,自会派人跟着她。只叫本王好奇的是,这鹿小将军能在卿卿跟前装到几时。”
分明是一匹饿狼,却非要装成纯真小鹿的模样。
“但他既能帮着卿卿,倒也无妨。”免得日后出了意外时,单只他一人无法护顾念卿周全。
——但这也仅限于如今。
顾念卿早早的歇下,一夜好眠,清晨醒来便见着书沁与盼归凑在一处,低声嘀咕着外头的最新见闻。
大管家与罗氏的过往,被那好事之人一一查处,眼下燕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管家心系罗氏,罗氏却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在茶楼的说书先生口中,早变成了最是热门的话本儿。
罗氏混淆相府血脉,暗中在当年顾家嫡长女与顾相滴血认亲的水中动了手脚,其实真正不是顾相血脉的,不是顾念卿,而是二小姐顾念欢。
试想相府先夫人素来温厚纯良,又如何会背着顾相与外人勾勾搭搭,这分明是罗氏与大管家的阴谋,为的便是叫先夫人失宠,罗氏好趁机上位。
这其中不乏有心之人,便很是好奇——那先夫人为何会忽然暴毙,随后不足一年,罗氏便成了顾相的继室?
便有人猜测,说不得那先夫人正是被罗氏……
顾念卿眨眨眼,人言可畏,这回她倒是要看看罗氏要如何翻身。
抱着锦被坐直身子,耳边正是盼归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小姐,那刘家小姐为何能查出那么多东西来?大管家与罗氏的过往,便是再快,亦要好几日方能彻底查出来,那刘家小姐莫不是有通天的本事了不成?”
“她为何要将夫人的事也说出来?莫不是她知晓,小姐正想着报仇?可是这还是不对劲儿,相爷都不知晓的秘密,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又如何会知晓?”
“……”
书沁正细细的替顾念卿将衣裙换上,双手灵活的挽出发髻来,并着昨日闲时绣好的牡丹花,歪歪斜斜的别在发髻上,倒也能以假乱真。
顾念卿打了个呵欠,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道:“刘若珊这是得了贵人的相助。”
又许是该说,是她得了贵人的相助。
因着这几日书竹不在,顾念卿倒是没了胃口,只随便喝了一碗清粥,便在暖阁中等着鹿岳。
鹿岳今日一身墨蓝锦袍,上头的暗纹流光溢彩,倒是很衬他那张白嫩的娃娃脸。肩上披着黑色大氅,鹿岳站在门口,笑嘻嘻的朝着顾念卿招招手。
“卿儿,走。”
顾念卿站起身来,火红色斗篷上头绣着片片白雪,帽子边缘一层雪白的狐狸毛将女子的小脸衬得愈发精致。裙摆逶迤身后,银光闪烁。
鹿岳几欲要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