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身侧的婆子愣了愣,忙赔笑道:“灵云这丫头,到底是太过年幼,竟是在姨娘跟前使了小性子。奴婢这便将这鱼汤弄出去,姨娘莫要与灵云置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那嬷嬷话毕,便是蹲下身来,小心的将鱼汤清理干净。
灵云年纪小?
玉玲可是记着,那灵云分明比她还年长两岁的。这婆子不过是为着灵云的任性开脱罢了。
玉玲心气不顺,只觉烦躁的很,便将伺候的人一一屏退。
所幸这些时日她倒是常常将下人们屏退,倒也无人敢如何。
房中的腥味还是很浓,玉玲皱皱眉头,转身走出门,往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书若本是在暗处掰着手指头无聊,徒然见着玉玲发怒,她心中倒是多了些思量。
这玉姨娘平日最是爱用鱼头汤,这几日却是闻不得腥味了,倒是叫她好奇的很。
玉玲方将房门关上,便见着书若已是走在里头,正单手托着下巴,颇为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的肚皮子。
玉玲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捂着小腹,低声道:“不可能吧?”
她虽不曾喝下任何避子汤之类的东西,却也不止这般快便怀上了。
难不成罗氏竟能放心,竟是不曾暗中对她的膳食动手脚?
书若挑了挑眉,忽而笑道:“便是如玉姨娘所想一般。”
玉玲脸一白,颇为不大耐心的按了按小腹,道:“怎会如此?这孽种定不能生下来。”
书若一愣,却是不曾想到玉玲会如此。
这世间的母亲,都应是对自己的孩子百般期待才是。
“大小姐曾许诺,若是我生下孩儿,这相府便是那孽种的。只相府总归是大少爷的,我不能,我不能叫旁人占了大少爷的东西。”玉玲咬咬牙,面露恳求:“书若姑娘,大小姐说你精通药理,可能为着寻些药物来,好落了这腹中的胎儿?”
书若抿抿唇:“小姐既说了,这相府是你腹中的孩儿的,便自会替大少爷另谋出路,玉姨娘何必非要落了那无辜的胎儿?”
但凡来到这世上的,都应是极珍贵的宝贝才是。
玉玲猛地抬眸,道:“不行,这相府是大少爷的,谁也别想抢走大少爷的东西。”
书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锁,颇为不可置信的望着玉玲。
玉玲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将头撇开,道:“书若姑娘,你定要帮我。”
“此事还是容我同大小姐禀报后,再做决断。玉姨娘,若是我能帮你,定不会推脱。”书若道。
玉玲咬着下唇,含泪点点头。
但愿大小姐心中所想如她一般,莫要因着一时心软,将这孽种留下便是。
玉玲怀孕了。
顾念卿一觉醒来,便见着许久不见的书若,正与盼归凑在一处儿低声嘀咕。
“是何时的事儿?”顾念卿揉揉双眸,道。
书若被吓了一跳,忙答道:“正是方才。玉姨娘闻着鱼腥味,竟是吐了出来,还将那唤作‘灵云’的丫鬟气得跑出了院子。奴婢心中便思量,玉姨娘应是有喜了。待到玉姨娘回房中时,奴婢瞧着她走路的姿势,竟是果真如此。”
玉玲竟是有喜了!
顾念卿喜上眉梢,竟是有些手忙脚乱了,只抚着耳侧掉落的发丝,轻声笑道:“这是我的弟弟?不,是长安的弟弟,若是妹妹也成。我从未见过奶娃娃呢,玉玲的孩儿定会如她一般可人。”
相对于顾念卿的欣喜若狂,书若倒是万般担忧。
玉玲……她分明是不想要那孩子的。
儿她不愿意要这孩子的理由,竟是为着——
“小姐。”书若咬咬牙,终是打断顾念卿的欣喜,道:“玉姨娘似乎,不大想要那孩子。奴婢回来,便是来问问小姐,奴婢要不要帮玉姨娘配药。”
顾念卿嘴角的弧度瞬间僵硬,她眨眨眼,迷糊不已:“你说什么?”
双眸瞪大,心头的欣喜似是被一盆冷水浇灭。
玉玲她……不想要那孩子?
“胡闹,配什么药,这孩子她必须生下来,我这便去与她说清楚。”顾念卿腾地站起身来,竟是连衣裳都忘了换,急匆匆的便往外走。
这古代的女子,最大的倚仗莫过于子嗣。素来都说母凭子贵,玉玲若是当真怀了顾相的孩子,那自是好事一件。
何况,何况她在前世便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若是玉玲当真狠下心来,将那胎儿落了,岂不是比她前世还要可怜上几分?
“小姐,先将衣裳换了。”盼归眼尖的抱住顾念卿的腰肢,高声叫道。
这玉姨娘亦是奇怪,竟能狠下心来落掉自己的孩儿,当真是铁石心肠。
顾念卿红唇紧抿,只觉心头一股怒火正在腾腾燃烧。只盼归却是死死的将她抱住,她到底是冷静了些许。
不能在青天白日里去寻玉玲,如若不然,顾相定然会生疑。
她虽无所谓,却是不能再连累了玉玲受罪。
顾念卿面无表情的坐回床榻上,面如死灰。
若不是她这般步步紧逼,说不得玉玲便不会……说到底,还是她当初不应将玉玲拖下水才是。
只若是她不将玉玲拖下水,死的便应是她了。
“玉玲可说了,为何不想要那孩子?”
书若心虚不已,不知应不应与顾念卿说清楚。
那到底是玉玲的私事儿,她本不应与旁人说起的。只自她进府那日起,顾念卿便已说了,若要呆在她身边,便不能有自己的心思。
几经思量,书若终是咬着下唇,低声道:“玉姨娘不曾与奴婢细说,只奴婢瞧着,玉姨娘心中似乎是有人了。”
玉玲有心上人了?
顾念卿皱着眉头,仍由盼归将她的寝衣褪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一双漂亮的眸子中雾气弥漫,却是万分不解。
不应是如此的。
若是玉玲有了心上人,她不应不知才是。玉玲当初不过是府中一个扫地丫鬟,偶然被顾念欢见着了,方将她提到“惊鸿小筑”中,只后来遭遇的却是毁容这等祸事儿。
若是玉玲当真有了心上人,她为何从不曾提起,更是不曾有过一丝端倪。
“那负心之人是谁?”顾念卿将心中思绪压下,淡声问道。
她面上虽无一丝波澜,双手却是不动声色的揪着身下的褥子。房中银丝炭正在炭盆中冉冉燃烧,却挡不住顾念卿身上散发出的漫天寒意。
“是,是大少爷。”书若小心翼翼的瞥一眼顾念卿的神色,低声道。
顾念卿瞪眼:“谁?”
音量不自觉提高,片刻之后方是真真的反应过来。
竟是……长安?
“不可能,她不过只见过长安一回。”顾念卿出声道。
只紧锁着的眉头,却是不曾松开。
是了,当初她与玉玲提起为妾一事时,玉玲分明是有些惆怅的。当时她只当玉玲是不愿为人妾室,却不知竟是因着她心中有了旁人。
“她为何不与我说呢?若是她与我说了,我断不会叫她去当那劳什子姨娘的。”顾念卿恍然若失一般,呆呆的坐在床榻上。
她脑海中极快的闪过那日玉玲见着顾长安的模样,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长安又生得极好,玉玲会对他倾心,倒也不奇怪。
“便是与小姐说了又能如何呢?”盼归撇撇嘴,满不在意道:“玉玲是下人,便是心中爱慕大少爷,亦知晓默默瞒着。若是叫旁人知晓了她的心思,被人笑话倒是轻的,说不得还会被发卖了。”
盼归同为下人,自是最清楚玉玲的心思。
既是得不到,又何必说出来徒添伤悲?
若是得不到,倒不如便用自己最大的能耐,将那心上之人护在身后。
玉玲素来是个性子烈的,如若不然,当初亦不会选择与顾念卿联手。
“到底是我亏欠了她。”顾念卿掩面而泣,只觉自己竟是生生的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不是亏欠,而是玉玲自己的选择。”窗台上一个娃娃脸少年倒挂着朝里头道。
他还说书若为何会这般急切的来寻顾念卿,原是为着那玉姨娘的事儿。
盼归双眸一蹬,下意识的望一眼顾念卿的肩头,亏得她动作快,早便给顾念卿换好了衣裙,如若不然,岂不是被这登徒子给瞧着个正着?
“好你个登徒子,竟是敢私闯小姐的闺房,当真是好不要脸。”盼归气呼呼的三两步跑到窗前,伸手一把将鹿岳揪下来。
只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会是鹿岳的对手。
娃娃脸少年一个灵巧的翻身,便已稳稳的落在窗台上,房中的女子泪眼朦胧,撅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墨发散散的披在肩头,更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白皙红润。
“你是何时来到的?”顾念卿抽抽噎噎的,瓮声瓮气道。
到底是顾着男女大防的。
鹿岳将脸侧开,望着外头的白雪道:“来了有些时候了,只本将军猜测,卿儿应是要更衣的,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只方才听到你的话,方忍不住解释一番罢了。”
顾念卿哼了一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方展颜笑道:“本小姐才不是在内疚,玉玲那孩儿,定是不能落掉的。至少是长安唯一的同胞弟弟,我自是不能再叫他今后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