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语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似是不曾听到顾念卿的抱怨一般。
方才鹿岳从外头急匆匆的奔进来,怀中正揣着顾念卿要的楠木,只将楠木交于顾念卿后,他竟是提出,顾念卿既为慕容离的祖母做鞋子,自是不能厚此薄彼,亦应给他祖母做一双才是。
“去你大爷的做鞋子!”顾念卿当时便忍不了了,只将手中的绣鞋砸到鹿岳脸上,连声骂道:“你当姑奶奶我愿意给那老虔婆做鞋子?上回进宫她还将姑奶奶臭骂了一顿,姑奶奶心中正不痛快。只这世上竟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竟是腆着脸来要鞋子!”
顾念卿气得直跺脚,只巴不得进宫将太后揪出来,挂在城墙上晾几个时辰,好叫燕国的子民都瞧清楚了,这老虔婆的脸皮有多厚!
鹿岳却是笑嘻嘻的将绣鞋放到桌案上,道:“本将军不管,若是你不帮本将军,本将军便将你送本将军的荷包挂到城墙上,好叫旁人都知晓,你这‘燕国第一美人’早便与本将军有了苟且。”
气煞姑奶奶!
顾念卿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却是说不错一句话来。只等得鹿岳走后,她方揪着那楠木,恨得直咬牙。
“若是今日在此的是容离,他定不会如此威胁我。”小姑娘气鼓鼓的捏着绣鞋,发狠死似的在上头敲了敲,哼道:“聘则为妻奔为妾,这是众人都知晓的道理,那鹿岳莫不是想着将姑奶奶纳回去当小妾不成?何况我当初赠他荷包,不过是因着他死皮赖脸求了,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书语使劲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许笑!”顾念卿“啪”的一声将绣鞋拍到桌案上,指着院门高声道:“你说,他是不是无赖?是不是打着与姑奶奶结交的心思,要羞辱姑奶奶?这个——”
“兔崽子!”
“噗嗤!”
书语一个没忍住,却是笑了出来。她忙捂住嘴,摇头道:“奴婢知错,奴婢实在是憋不住了。”
往日顾念卿在人前,总是高傲冷艳的大美人儿,单只一个眼神,便能叫旁人不敢放肆。
只今日被着鹿岳这般一刺激,却是有些气疯了。
“奴婢觉得,说不得鹿小将军当初便当真存了那等坏心思。”书语迅速的板着一张脸,冷声道。
本以为顾念卿定会满意地笑出声来,只她却是捏着下巴,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书语,哼了一声,道:“本小姐不信你,你是容离的人,容离与鹿岳那兔崽子素来不和,你定是为着容离,方会敷衍我。”
奴婢不是王爷的人……
您才是王爷的人……
书语悲悲切切的扫顾念卿一眼,嘤嘤道:“小姐慎言,王爷心中分明只小姐一人——”
眼瞅着顾念卿的脸要变色,书语方慢吞吞的加了一句:“挚友。”
个鬼!
顾念卿这方满意的点点头。
盼归自外头快步走进,不待见着顾念卿,便已是嚷嚷开来:“小姐,小姐果真是如你所料,罗氏竟是当起了缩头乌龟。”
小丫鬟拎着裙摆,一口气奔到顾念卿跟前来,举起大拇指,很是得意。
顾念卿却并未有多欣喜,仿佛一切皆在她掌握中一般。
“大管家一回来,罗氏便是个怂货,凡事有男人在前头挡着,不过是出了些小事,便慌乱得不知所措。何况大管家与相爷素来是极好的,他那张嘴,自是能顺利洗脱身上的污名。”顾念卿将绣鞋放到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笑道:“不过,一回能解释得清,这第二第三回,倒是不知他要如何解释了。”
她便不信,顾相能回回都信了那大管家。
素来是“无风不起浪”,顾相总会有怀疑的那日,加之玉玲总不时吹些耳边风,顾相便愈发会怀疑。
终有一日,顾念欢的身世,便是想瞒亦是瞒不住了。
顾念卿轻笑出声,殷红的樱唇微微上扬,眸中的水波荡漾开来,更衬得一双眸子漂亮异常。
不远处,白色身影一划而过,悄无声息。
却说大管家从容不迫的来到顾相书房中,正见着下人将里头的瓷器碎片收拾出来。见着大管家,那下人却是微微屈身,连忙从一旁绕开,飞也似的逃走了。
顾相板着一张脸,单手轻叩桌面,面上神色很是不耐。
玉玲早已识相的回了兰园,顾念卿早便有言,不必逼得太紧,免得适得其反。
她临走前,仍捏着顾相的手,眸中带泪的好生劝了一番,只道莫要与夫人置气,免得伤了夫妻之间的情分,罗氏总归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怎是你来了,夫人在何处?”顾相不悦的哼了一声,道。
大管家上前站定在顾相跟前,面上并未有任何的心虚,只如往日一般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最是坦荡不过。
他与顾相一般年纪,正是壮年英俊时候,此时站在顾相跟前,那气度却是不比顾相差。一身锦袍,更是将他衬得如一个大家的老爷一般。
顾相皱了皱眉,等着大管家的下文。
“二小姐又晕倒了,我从院中出来时,夫人正陪着二小姐等大夫。听闻相爷寻夫人,为的便是外头的传言,我便来了。”大管家淡声道。
自他成为顾相的书童后,便鲜少有变脸的时候。顾相几欲便要忘了,眼前这人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只这活生生的男人,却是不曾娶妻。
为的却是他的女人!
顾相哼了一声,喘了两口粗气,道:“晕倒了?欢儿的伤分明好了,又何来的晕倒一言?何况本相寻的是本相的夫人,你来凑什么热闹?”
“二小姐听得流言后,气急攻心方会旧疾复发,我是那传言中与夫人有了苟且之人,总归是脱不了干系的。”大管家动了动眼皮子,一板一眼的答道。
顾相心中的怒气似是少了些,正如大管家所言,若是顾念欢听得了那流言,方会被气晕,亦并非不无不可。
大管家是那传言中的男子,他本就打算,盘问了罗氏后,便将大管家寻来,再细细的询问一遍。
如今大管家来了,倒是省了他的力气了。
“你如何会在欢儿的院中?”顾相目光如炬,紧盯着大管家,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大管家微微蹙眉,语气中亦不免带上一些气恼:“我总要知晓,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是敢私自造谣生事,污了旁人的名声。此事看似针对我与夫人,实则更多的,却是针对二小姐。”
他不悦至极,面上却仍是淡淡的模样,并未因着要说服顾相,而有一丝的浮夸。
顾相道:“为何是欢儿?欢儿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还有人会害她。”
顾相显然是不大相信大管家的说法。
若是说有人不满罗氏,方在外头造谣生事,他还是能信上几分。
“相爷不妨好好儿想想,正是因着二小姐今日不爱出门,这幕后黑手方最是容易查出来。先前二小姐被赐婚为太子侧妃,这正正经经的太子妃,却是刘尚书家的嫡女。京中出现那等流言前,她正好来了一趟相府。”大管家神色凛然,道。
顾相到底是在朝堂上混的人,自是知晓大管家想表达的意思。
刘若珊虽被赐婚为太子妃,只她在这京中的名声,却是不大比得上顾念欢的。若要彻彻底底将顾念欢踩下去,便唯有拼命败坏顾念欢的名声。
“好个尚书府!”顾相猛拍一掌桌面,上好的楠木桌子,竟是抖了几抖,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只觉一口气梗在喉间,险些便要他晕过去。
“那刘家嫡女本是二小姐的至交好友,却是因着太子殿下与二小姐翻脸,这在京中并非什么秘密。我听闻二小姐与刘家小姐关系极好时,二人自是经常上门互相拜访的,要造谣生事,自是熟门熟路。”大管家缓缓道。
只他却是怀疑,定是这相府中有人将消息透露出去,如若不然,那刘若珊又会如何得知,罗氏的嘴唇破了。
那日白姨娘惨死院中,在场几人中,最是有可能将此事同旁人说的,便是——顾念卿。
果真是他小瞧了那死丫头。
若是当初将她弄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再无后顾之忧?
大管家面上浮现出淡淡的懊恼,顾相便又道:“事情未查清楚之前,本相不能听信了你一人的话。”
大管家应道:“自然。”
他却是不能与顾相说,那散播谣言之人,还有顾念卿的一份儿。
顾念卿明着是露出破绽来,实则却是在隐晦的警告他,她不是好惹的。
便是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顾相,亦不会有人能查到顾念卿头上来。
这女子竟是狡猾至此,可见要除掉她,越早越好。
顾相将小厮唤进来,吩咐他去查清楚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小厮很快便退下,大管家却是候在顾相身前,似乎还有话要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