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回到相府中,正是心烦气躁。玉玲捧着自己亲手煮的羹汤来求见,便正撞上顾相对着管家发脾气。
“外头究竟是出了何事?旁人都爬到本相头上来了,你身为相府管家,却是什么也不知晓,要你还有何用处?”顾相失控一般,高声咆哮。
玉玲捧着羹汤的手抖了抖,那香气浓郁的羹汤,便险些要跌落在地。
“相爷,莫要气恼。”玉玲眸中带泪,自是楚楚可怜。
顾相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的怒火即刻便要喷涌而出。再一看那泫然欲泣的美人儿,却又不得不将怒火压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玉玲儿莫怕,本相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
玉玲将羹汤放到顾相跟前来,很是善解人意的轻揉顾相的太阳穴,娇声道:“相爷这是因何而气恼?”
管家心有余悸的望玉玲一眼,心道她果真是不怕死。
顾相却是难得的将心头的怒火压在,放轻声音,道:“这管家是愈发的没用了,竟是连些流言都查不到。”
他与玉玲说了今日上朝的遭遇,话未说完,老脸已是通红一片。
任是何人被这般质疑,心中皆是不大痛快。
“贱妾倒是觉得,许是并非管家不知晓此事,而是不敢与相爷说。”玉玲斟酌了一番,方低声道:“贱妾亦是听到了些许风声,只碍着相爷的心情,却是不敢提起了。”
她揪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瞥顾相一眼,一副犯了错唯恐顾相惩罚的可怜模样。
“哦?不若玉玲儿便与本相说说,究竟是出了何事?”顾相沉声道。
莫不是人人皆知,唯独他被蒙在鼓里不成?
玉玲咬咬下唇,颇有些为难:“这……”
她揪着裙摆,扫了管家一眼,不敢说下去。
顾相冷哼一声,抓起女子的小手,却是对着管家毫不留情面:“滚下去!”
管家自是巴不得赶紧滚下去。
“贱妾说了,相爷可莫要责怪贱妾小心眼儿多。今日清晨,贱妾院中那唤作‘灵云’的小丫鬟,与贱妾说什么夫人失德,竟是与旁人不清不楚之类的话儿。贱妾心中生疑,便问了她一句。”
管家不见了踪影,玉玲方将事情娓娓道来。
“那灵云平日里是个嘴甜的,最是讨得大厨房的老嬷嬷们的欢心,便与贱妾说了她今日的见闻。她说,她说外头都传遍了,夫人与大管家不清不楚的,叫人笑话。贱妾又问她,外头的人是如何知晓的。相爷是知晓的,贱妾虽与夫人不和,却总不至听旁人污蔑夫人。”
玉玲歇了口气,方继续道:“谁知灵云竟是说,二小姐的院子自大管家回来后,便是层层把守,夫人更是宿在里头,岂能是无事?那日白姨娘出事,夫人之所以将嘴巴遮住,正是因着那声巨响时,夫人正与大管家……方会咬破了嘴唇……”
顾相此时已是耐不住,手上青筋暴起,咬牙道:“好个罗氏,好个赵昊,竟是背着本相,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玉玲瑟瑟发抖,几欲便要站不稳一般,低声劝道:“相爷,您莫要气恼,许是灵云胡说八道,夫人好歹为相府生下了二小姐,又怎会与大管家不清不楚?”
顾相却是没了理智,只对着外头的下人道:“将夫人请来,看看她做了什么好事儿!”
他气恼至极的将桌面的羹汤扫落在地,双眸中更是通红一片。
原是罗氏叫他在同僚跟前出了丑,当真是——可恨!
罗氏与大管家亦是得知了这一传言,此时正在“惊鸿小筑”中惊魂不定的想着对策。
“昊哥哥,怎么办,若是相爷知晓了这事,定不会放过你我二人的。”罗氏六神无主,只管搂着大管家的胳膊哭道。
大管家拧紧眉头,着实是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将此事传了出去。眼下顾相定在发脾气,他若是寻不着好借口,说不得便应被赶出相府了。
罗氏掩面嘤嘤哭泣,心中慌乱得很:“若是早知晓会有今日,我便不应与你……如今可好,非但你我二人难逃一劫,便是欢儿亦要受你我连累。可怜她再无缘当上太子妃,都是我这做娘的不好……”
“够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嫌不够添乱?”大管家被罗氏哭得心烦,忍不住厉声喝道。
罗氏一怔,却是不曾想到,大管家竟会对着她发脾气。
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望着大管家,待到片刻后,她却是疯了一番扑向大管家,哭道:“好你个赵昊,老娘为了你连命都要没了,你却是对着我发脾气?你说,你在外头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我告诉你,当初你既选择了和我在一起,便是死,我也要赖着你!”
罗氏话音方落,便听得门外“噗通”一声想,再便是柳暗的尖叫声。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罗氏心中更是慌乱,忙停下步子,转身绕开大管家,将房门打开。
顾念欢正气若游丝的躺在柳暗怀中,一双眸子中毫无光彩。她木然的抬起头来,看着罗氏,低声道:“娘,你与大管家,当真是如传言那般……”
“没有,娘没有!”罗氏叫道。
她蹲下身来,将顾念欢扶起来,背对着大管家的身躯却是颤抖不已。
顾念欢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决不能叫她出事了!
“没有?”顾念欢的眼珠子动了动,眸中一片死灰。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娘,你在说谎,我方才在外头,可是什么都听到了,你与大管家,分明便是有了锉齿!”
罗氏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
没错,她与大管家确实是不清不楚,只此事定要压下去。
“欢儿。”大管家声音冰冷,道:“你娘和我,需要你的帮助。”
顾念欢望向他,唇边微微扬起,缓缓道:“若是我不帮你,你们又能如何?”
此时她正恨不得将这男子千刀万剐了,方能平息心头的恨意。
大管家道:“你若是不帮我,你的身世迟早亦会被人查出来。届时莫说是你娘与我,便是你都是自身难保。你要好好儿想清楚,太子殿下可会愿意娶一个下人的女儿。”
柳暗的身躯明显的抖了抖。
下人的女儿……
顾念欢挣脱罗氏的怀抱,连连后退几步,却是一不留神,竟踩着自己的裙摆。不待几人反应过来,她便已跌倒在地,吐出一口浊血来。
“你,你……”顾念欢唇边鲜血滴落,她瞪着双眸,忽而没了力气,竟是倒地不起了。
柳暗拼命捂着嘴,只恨不得即刻便逃离这等魔窟。
她知晓了罗氏与大管家的秘密,这秘密竟还是与顾念欢的身世有关,罗氏不会饶了她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来将小姐扶回房中?”罗氏瞪柳暗一眼,眸中闪过一缕寒光。
大管家更是直勾勾的盯着柳暗的脖子,此事决不能叫第四人知晓。只既然这丫鬟已知晓,她便再没活下去必要了。
柳暗战战兢兢的将顾念欢扶回房中,罗氏却并未跟上,而是同守在院门外的人吩咐道:“若是待会儿有人来寻我,便说二小姐忽然晕倒,我正在房中照料二小姐,抽不开身来。”
院门外的人福身应是。
罗氏转身便欲走进院中,却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去请一个大夫来。”
柳暗小心翼翼的将顾念欢放到床榻上,正想着替她解开衣裳,换上寝衣时,却见着顾念欢正满目阴霾的望着头顶的虚空。
柳暗打了个冷战,咬着下唇小心的将顾念欢的斗篷解开,再轻手轻脚的替她换上寝衣。只这期间,顾念欢却犹如一个布偶一般,任由柳暗折腾。
大管家与罗氏一同自外头走进,顾念欢方动了动眼皮子,缓缓的转过脸来,木然的看着那二人渐渐走进。
“为何会是这样?你们二人为何要如此?”顾念欢淡声道,眸中满是冰冷。
直至此时,柳暗方真真的确定,顾念欢方才是在装晕。
罗氏坐在床榻边上,伸出手来,欲抓住顾念欢的手。只不待她的手指碰到顾念欢的手,顾念欢却是将手一缩,竟是藏到了被中。
罗氏心中苦涩,唯有低声道:“欢儿,是娘对不起你。只娘亦是迫不得已,娘,娘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娘当初便不应一时猪油蒙了心,妄想飞上枝头。”
当初她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偏安一隅,虽说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却总难免居于人下。后来她不知听何人提起,幼时的邻家哥哥,竟是顾相身边的大红人,她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被接入相府后,她父亲果真借着顾相的光,方勉强走到了太史令的位子。
只当初顾相一心只在先夫人身上,如何能看见她?一个曾经满怀希望的小姑娘,却被抛在这相府中,她却是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算计。所幸有大管家,能看在他二人的交情上,屡屡帮着她。
一来二去,二人便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