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与小姐发生了争执,随后离府出走,正巧遇着刚进门不久的白姨娘。白姨娘与罗氏不知晓奴婢的身份,还当奴婢是那等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白姨娘将奴婢带回了府中,小姐却以为奴婢恼了她,再不想与她亲近。”
安嬷嬷娓娓道来,眸中泪水不断落下。她轻声呜咽,道:“奴婢看着小姐长大,哪儿会恼了她?后头几年,奴婢在白姨娘身边安安分分的,便也就成了白姨娘的心腹。随后……小姐却……”
却是死了。
顾念卿闭紧双眸,将眸中泪意咽下,方问道:“那么我在相府中,被人欺凌时,嬷嬷为何冷眼旁观?”
“奴婢若当真冷眼旁观,便不会弄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拜托四喜给盼归送馒头了。”安嬷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大小姐这些年是何模样,奴婢心中有数。便是没了娘亲,亦不应这般懦弱胆小。当初小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不是能站起来?大小姐是小姐唯一的女儿,为何不能?”
顾念卿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她自然是能,只原主却是万万不能的。本是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却突然变成无人问津的孤女。
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如何能接受得了这等落差?
只安嬷嬷所言亦是在理,是应站起来才是。
“嬷嬷可知晓,我娘是如何没了的?”顾念卿道。
安嬷嬷一怔,闭目沉思了许久。便当顾念卿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得她低声道:“奴婢不知晓,奴婢被白姨娘差去给娘家送些补给,待到奴婢再回到相府中时,小姐却是不在了。”
她离府不过区区几个月,洛蓉便暴毙府中,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来。只顾相却是选择自欺欺人,不但没有追查下去,反倒是将罗氏提为继室。
“白姨娘定是知晓小姐是如何没了性命的。”安嬷嬷无比笃定,道:“奴婢回到府中后,白姨娘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只说小姐来寻她偿命了。”
若不曾害了旁人的性命,何来偿命一说。
顾念卿攥紧双拳,白姨娘,竟然是白姨娘!
“大小姐莫要急着下定论,当初白姨娘便是个聪明的,虽有些小心思,却断不敢害了小姐的性命。若是奴婢猜得不错,白姨娘应是见着罗氏如何害死了小姐,依着白姨娘从前那性子,定是心中愧疚,方会如此。”安嬷嬷低声道。
她在白姨娘身边已有十几年,自是最清楚白姨娘的脾性。白姨娘看似温婉体贴,却是个有心思的,只那些子心思,不过只用在了顾相身上罢了。
当初白姨娘被洛蓉指定为府中姨娘,看上的便是她这般柔软的性子,既能讨好了顾相,又不至成为祸患。
只到底是错了,白姨娘成为不了祸患,却更成为不了救命稻草。
“奴婢每回想到,小姐临死前事如何不甘心,白姨娘与罗氏却能狠下心来,奴婢便恨不得扒了她们的皮,喝她们的血。”安嬷嬷狠声道,双掌手指扣入被中,双眸通红。
顾念卿知晓,洛蓉临死前的不甘心,究竟是有多恨。
分明身旁便有人,只那几人却是将她害死之人。她们得意洋洋的望着倒地不起的洛蓉,唇边满是冷笑。
正如曾经的宋哲与罗安安一般。
“今日一事,想必白姨娘与罗氏是彻底结仇了。嬷嬷应是知晓,库房先生在白姨娘手中,罗氏定无法心安。唯一的法子,便是将库房先生除去。只库房先生一死,只怕白姨娘算是彻底疯了。”
顾念珠没了,白姨娘好不容易守住几日的掌家权,眼看着便要被罗氏重新拿回手中。若是如此,白姨娘如何能甘心?
“相爷待娘亲,到底是有几分真心的。只这丁点儿真心,又算得了什么?”顾念卿垂下眼帘,声音中满是冷意。
若是当真这般深爱她娘亲,又如何会将罗氏提为继室,让她独占娘亲的东西?
“这相府中的一切,都是我娘的。我娘没了,我亦不会将这些荣耀留给罗氏。掌家权,白姨娘与罗氏都莫要想得到!”顾念卿站起身来,朝着安嬷嬷福福身,道:“夜深了,嬷嬷好生歇着,我便先行回院了。”
她还得好好儿想清楚,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翌日。
顾念卿独自一人在院中,单手托着下巴沉思。
容貌倾城的女子,白皙娇嫩的肌肤,在朝阳下近似透明一般。一身火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根同色长鞭,仿佛腰带一般。女子双腿随意的交叠,裙摆下露出一双华美精致的绣花鞋。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哀愁,顾念卿沉沉叹气一声,一转眼便见着有人自小院围墙上跳落。
鹿岳今日着一身暗蓝色华袍,上绣华美暗纹。一张娇嫩的娃娃脸上满是得意,扬起下巴直视顾念卿的双眸。
正巧顾长安与盼归正从外头走进,见着鹿岳从围墙上跳下来,二人皆是瞪大双眸。
“好个登徒子,我今日定要揍他一顿不可!”盼归撩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跑上前去。
只不待她走近,便见着一身黑衣的容情,手中执一把长剑,正朝着鹿岳飞掠过来。
顾念卿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这鹿岳真真是找死,慕容离昨夜方与她说了她身边有人守着。
鹿岳迎上容情,二人自是好一番打斗。顾念卿转了转脑袋,招呼顾长安与盼归过来看戏。
“相府易闯,我的院子可不好闯。”顾念卿冷笑一声,道。
此时离王府中。
慕容离正用完早膳,容留便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查到了。”
将手中的纸张放到慕容离跟前来,容留满脸严肃,道:“不是洛蓉,是容萝。”
慕容离挥挥手,便有人将膳食撤下去。他单手轻叩桌面,一手则是不急不缓的将纸张一一摆在跟前来。
洛蓉,原来并非洛蓉,而是将这两个字倒过来。容萝——江南一带最是有名望的富商唯一的女儿,十几年前容家一朝灭门,无一活口。
听当地人说,容家中主子下人的鲜血流满街道,那歹人更是在杀尽容家人后,一把火将所有的证据会烧了个干净。
“容萝……”慕容离沉吟,双眸紧紧盯着宣纸上的画像,正是容留差人根据见过容萝真面目的人的口述,请了最好的画师画下来的。
那双眸子,分明便是顾念卿的双眸——明亮璀璨。
“属下听闻,顾相当初便是在济州遇见夫人的,夫人当初很是狼狈,顾相一时心软,便将她带走了。随后夫人不知从何得来大笔财产,便带着这些财产,嫁给了顾相这个穷书生。”容留将自己探听得知的消息一一禀告,道:“夫人嫁与顾相后八个月,便早产生下了顾姑娘。”
故而慕容离原先的猜测,是对的。
顾念卿不受宠,盖因顾相发觉,她并非他的女儿。
“容家灭门的原因,可有人知晓?”慕容离眉头紧锁,道。
当初容家灭门是大案,只上报刑部后,不知为何竟是停止了调查,只定为江湖仇杀。
只他亦是知晓,此事绝非这般简单。若是江湖仇杀,魔宫不应什么都不知晓。
“下头的人去寻了与容家同在一条街的人,直到问到最里头的那户人家,方有人提起,,似乎容家小姐曾因嫁人一事与家中闹了别扭。随后容家小姐离家出走,再回来后不到半个月,容家便被灭了门。”容留道。
容萝在离开容家后,遇着的人是谁?
慕容离叹气一声,将纸张一一叠好,放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按在纸张上头,男子双眸中满是疑惑不解。
“罢了,不必再差下去了。”
唯一知晓事情真相的,便只容萝一人。只她已故去,这些秘辛,便让它永远被掩埋着。
“爷,属下有事禀报。”外头传来容重的声音。
慕容离朝外头望一眼,微微颔首。
“鹿岳进了顾姑娘的院子。”容重呵呵一笑,憨然道。
什么?
慕容离猛地站起身来,眸中冷光迸出:“好个鹿岳,本王定要叫他后悔不可!”
话毕不待容留与容重反应过来,白衣男子便已消失不见。
容留低头望一眼轮椅,心中一慌,忙追上去:“王爷,王爷,轮椅……”
容情虽是慕容离的心腹,却到底是女子,在体力上本就有所不及。鹿岳是个经历过沙场屠杀的,与人动起手来,周身自带煞气,下手的角度亦是刁钻得很。
容情一昧躲闪,却是无法威胁到鹿岳半分。
一刻钟后,容情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顾念卿拍拍手,很是惬意道:“鹿小将军果真是好身手。”
鹿岳停下手中动作,大眼微微眯起,几步跃到顾念卿跟前,鹿岳站定,道:“卿儿这院子,当真是好生难闯。那位姑娘瞧着倒是不像相府的人,似乎昨日见着,她还是离王的人,怎的今日倒是到相府来了。”
他倒是记得清楚,昨日容情不过是帮着将那三人押到相府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