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卿鼻尖有些泛酸,双眸眨了眨,张张嘴,终究道:“我不怪你。我知晓自己总太过心软,总想着旁人尚未真真的伤及我的性命,便能张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作罢。”
“嗯,我知晓。”慕容离将茶杯放下,抬起双眸,直直的望进顾念卿的眼底,声音中满是柔和:“我知晓你能躲过此事,却永远不会狠下心来将旁人如何。顾念欢对你起了这般心思,便定要将你推入深渊,方能真真的罢手。”
“再说顾念珠,先前她落水你便不应救她。顾念珠今日不曾对你起了坏心思,盖因如今她最是瞧不过眼的,是顾念欢。待到教训了顾念欢,她母女二人若与罗氏母女联手,这相府中便再无你的立身之地。”
一个男子按理说不会想到这些,只慕容离却知晓,顾念卿看似狠辣,做事却总留一丝余地。而正是因着这一丝余地,方致使罗氏母女与白姨娘母女,能在相府中蹦跶了这般久。
祸害不除,终有一日便会落入她们的圈套中。
而他却容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
顾念卿吸吸鼻子,并非她无法狠下心来,只是前世,她大抵是作孽太多,虽说所杀之人皆是罪有因得,只最后却还是落得那般下场。
今生她总想着凡事许是不必这般不留余地,却不知正是因着她的心软,竟险些害了自己。
罗氏母女与白姨娘母女,断不会因着她的手下留情,而有所收敛。
“我见不得你受伤害,若是你下不了手,便由我来替你出手。容情扮作花明的模样,将顾念珠引过去,正巧替你除去花明,如此一来,玉玲倒是安全了。”慕容离拎起茶杯盖子,在上头敲了敲,眉目清冷如初,却平白多了一份冷意。
他顿了顿,方继续道:“顾念珠总归是要除去的,不在乎早一些。如此白姨娘与罗氏彻底翻脸,你便能查处你母亲的死因。妄想伤害你的人,都得死。若非你要亲手报仇,我定会趁机将罗氏解决了。”
顾念卿低头揪着裙摆,慕容离……为何要待她这般好?
她见过不少男子,嘴上虽说着永恒,却不过一转眼,便忘了自己的承诺。男子薄情,如若不然,她便不会变成顾念卿。宋哲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饶是如今,她仍是不敢相信旁人。
“你不必如此,待我被逼得退无可退,便自会狠下心来。我本就不是会心慈手软之人,只不过暂时有些想不明白罢了。”顾念卿低声道,抬起双眸,却是不敢对上慕容离的目光。
可是他并不想看到她走到那一步。
“卿……顾姑娘,我一直很好奇,叫你再不敢展露真性情的人,究竟是不是皇兄?正如你所言,你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只是为何却会屡次三番放过那几人?”
慕容离瞧得分明,顾念卿若当真要下手,相府中无人能阻挡。若是论心计许是要费上一些时候,方能彻底将相府中心思不轨之人清理干净,但若是暗中下手,断无人能查得出来。
“容离,你不明白。”顾念卿轻叹,道。
慕容离出身高贵,且不说皇后待他是否真心,只说燕帝与太后,便是将他捧在手心,当成宝贝疙瘩一般疼着。
只是,她却不同。
她前世无亲无故,最后凄惨死去亦无人收尸,今生好不容易方有了亲人,自是要好好儿珍惜一番。
何况她不敢再如前世一般狠辣,唯恐有一****死了,原主回到这具躯体中,她留下的烂摊子岂不是要原主用命去收拾?
她不敢冒险,因为——她本就不是顾念卿。
她不能占用了旁人的身体,却只给那善良的姑娘留下一堆麻烦,不能叫那姑娘好不容易方看到希望,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
最无辜的那姑娘,她舍不得她再吃苦。
“我不喜欢太子殿下。”顾念卿无比笃定,道。
慕容离微微颔首,却不知究竟有没有当真。
“你如何得知顾念欢的计划?便是玉玲,你又如何得知她是我的人?”顾念卿想起,这几日似乎总有人在盯着她,只细细一看,却又不见有人。
难不成,慕容离竟是不知不觉在她身边安排了人?
“我说过,我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慕容离淡淡道:“你应是知晓,我无法每日陪在你身边,便唯有派人守着你,方能叫我放下心来。顾姑娘,玉玲是你的人,本王倒是比较羡慕一个小丫鬟了。”
顾念卿面上微微发烫,绝色的小脸上染上红霞。她干咳一声,将脸侧开,似乎不曾理解慕容离的话一般。
“看来今日我将那假‘花明’支开,是对的。离王殿下放心,我绝不会心软。只若是王爷日后见着我落难,还望王爷能如从前一般伸出援手。”顾念卿望着墙壁,不大自然道:“若是,若是王爷发觉我没了自保的能耐,不必问我的意见,将我远远送走便是。”
她不想再这般拖拖拉拉,犹豫不决了。
便是日后原主回到这具躯体中,她能为她做的,便只有尽快将罗氏与白姨娘清出相府。
只盼着那姑娘能争气些,切莫如她今日这般心软,毁了一切。
慕容离虽好奇顾念卿话中的意思,却仍是点点头。
若是当真有那日,他定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燕京中的一切纷扰。
思及此,慕容离的目光不禁又火热了几分。远走高飞,便是只他与她二人了,若是能与她一起,便是浪迹天涯,亦非不可。
“那个,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我便先行回府了。”顾念卿面上愈发红彤彤,只匆匆与慕容离告别,便从窗户一跃而出。
夜风有些冷,女子离开前仍是贴心的将窗户合上。慕容离望着窗户的方向,低头笑了一声,耳垂亦是渐渐泛红。
卿卿,你亦并非对我无情的,是不是?
男子将面上的桃木面具拿下,从怀中掏出一根被抚摸得发亮的桃木簪子。何其有幸,今生竟能遇见她。
若是不抓紧,怕是此生都会后悔不已。
清朗一笑,慕容离将桃木簪子握紧,站起身来,缓慢却平稳的移到床前。
因着墨莲的好功效,他的身子正在渐渐恢复。再过些时日,便应能光明正大的站起来。该赶紧给慕皓天寻一门亲事才是,免得他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离王殿下心头泛甜,解下外袍,换上一身白色寝衣,阖上双眸。
顾念卿并非直接回到院中,却是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白姨娘的小院。
安嬷嬷撞上了头,白姨娘自是叫她好生歇着。顾念卿从下人房走过,摸清楚安嬷嬷的房间后,便从窗户一跃而进。
房中的安嬷嬷并非睡着,见着顾念卿,她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只眨眨双眼,直起身来:“奴婢见过大小姐。”
顾念卿轻轻应了一声,道:“嬷嬷不必客气。”
安嬷嬷便当真不与她客气了,只躺在床榻上,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奴婢杀人了。三小姐本不是自杀,只奴婢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墙上撞。大小姐应是发现了,奴婢绣鞋上沾上了血迹,那墙壁上的血印子亦非一次造成的。”
故而她方会选择用自己的脑袋,掩盖上头的痕迹。
顾念珠本就未回过神来,直至死亦未曾有过挣扎,正是因着如此,众人方会信了她是自杀。
顾念卿发觉不对后,便与顾长安一同在血污上踩了踩,为的便是叫安嬷嬷绣鞋上的血迹,显得不那么显眼。
毕竟若是有好几人鞋子上沾了血污,便更无人会怀疑什么了。
“嬷嬷为何要帮我?”顾念卿迟疑片刻,终究是开口问道。
安嬷嬷本不必提起顾念珠差人埋伏顾念欢一事,只若是提起,更是进一步将顾念卿从今日的糟心事儿中摘除出来。
旁人提起此事,亦只会说是顾念珠与顾念欢相互算计,与她断没有一丁点儿的关联。
“奴婢不是在帮你。”安嬷嬷侧脸看她,缓缓道。
女子面上仍遮着黑色丝帕,光洁的额头下,一双明亮璀璨的眸子,似是这世间最是耀眼的星辰一般。
安嬷嬷笑了一声,感叹道:“真像小姐啊……奴婢看着小姐长大,却也看着她死去。白姨娘与罗氏,都要不得好死!”
安嬷嬷口中的“小姐”,顾念卿略一思索,便知晓是她娘亲——洛蓉。
“顾念珠,她该死!”安嬷嬷咬牙切齿的望着顾念卿,眸中满是狠厉之色。
顾念卿抿抿唇,索性坐下来,看着安嬷嬷,道:“安嬷嬷既是娘亲的人,为何会在白姨娘身边?”
安嬷嬷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眸中有泪落下:“小姐她太过良善,明知白姨娘与罗氏心思不纯,她却仍待那二人如亲姐妹。奴婢自洛家被……”
安嬷嬷一顿,警惕的捂住嘴。
洛家的事情,决不能让旁人知晓。当初顾相虽救了洛蓉,只随后洛蓉带来的丰厚嫁妆,却成为相府的私产。若非别无选择,小姐怎会选了区区一个顾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