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成都平原辽阔的风光直逼起伏的龙泉山脉
我来时数万亩金稻在阳光下渴盼银镰
你借住的小楼像一支陈旧的竖笛紧挨丽山
隐逸在竹林的边缘。我用汗水询问用脚步找到了它
看见它惊奇的白色墙角和青色瓦顶我就张开了翅膀
我来了，从城市的子宫中脱胎而出，发现了
我将用飞翔天使腋下的羽毛鸣叫
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股微风和一个下午携带的几棵香椿
它们等在楼旁，没敢跨步去敲响院门
其次，是推开用书籍花朵陶罐裙幅
女人之香爆炸的稿笺装饰的房间
悬空的人，膝盖的床
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影子重叠的声音
嘴唇和嘴唇焊接的声音，工匠般细致的
近乎绝望的欢快的声音，鸟儿和巢儿的声音
黑暗在光中逃避的声音，沙发坐垫飞旋的声音
墙和墙的叠合的声音，花瓶伸出根须
呼吸捆住鼻孔的声音，云撕开闪电的声音
头发捆绑头发的声音，跨越的声音
震颤的声音，蛇缠住蛇的声音
马匹的声音，魔鬼的肚脐恐惧的声音
闪电戳穿云朵的沟壑的声音
马达穿越活塞的声音
大地在撕裂扭曲下降，地缝涌出了烈火和油
天使的细腰跃起的声音，扑打的声音
天鹅在水中飞翔的声音
一个世纪的声音，上一个世纪的声音
洞穿下一个世纪的声音
来自天庭，来自地心的尖顶
来自宇宙神秘的黑暗，来自眼神的黑暗和亮光
来自森林的篝火，来自水的原子弹来自虚无的门扉
来自将要死亡和死而复生之季的狂喜
来自彼岸的手指和哭泣的缝隙
音乐起来了，大地浮现了，太阳浮现了，海水还在滚动
大海在辽阔的空中休息，水面闪射离子般的****
海面呼吸的腹部光洁而又柔软
肥沃的蛙鸣，动物们抢食着星辰
举着蘑菇的巨人叶片在哆嗦
岛屿上热带丛林还在降雨，奢侈的绿色之草
生长在更加奢侈的土地，大汗淋漓
眼睛睁开，世界睁开，房子还在，下午走了些
稻田里灌进的香味还在，书籍还在，裙子还在
梳子还在，大腿细了些
雪亮的水果刀闪过空气修理艳丽之苹果
茶叶自得地在淡咖啡色的水中沉浮
优雅而徐缓的汉语有时是尖利的词直扑事物的本质
果断得像长江，黄河也赶来了，但主要是黄
马蒂斯在《奢华》之岛上处理过的色调
横陈在眼珠滚动的骷髅上啃着乳房面包
我攥着惠特曼胸脯上的野草吹拂你旷达的原野
****地行走享受着自然主义的野兽派快感
在李白的捣衣声中回到长安和服饰，剑气和山林
伟大的智者是树叶的朋友，岩石的朋友
山间的剑锋闪动着太极，倪云林山水之云气
衣荷饮露，林泉下的中国小妖骑着白虎，臀部和胸脯
长剑的阮籍中夜不能寐，哭途穷而后返回内心深处
酒是个好东西，使王昌龄忘记回家骑在唐皇的马上
使陶元亮放弃了彭泽令和皂衣在南山锄地种菊
门边的小路已经荒芜，松树
一片莲叶挽救了周濂溪，他发现了人性的纯粹在于淤泥
孟夫子说过拯救的方式在养气
大脚板的秋瑾女士在剑气中懂得了血抑或别的
弹剑而歌舍生取义江左的豪侠留下数行诗句
西西里，我说过，我爱你湛蓝的海水浸泡过的阳光女人
遥远的文明之风吹了过来，刮掉了小辫和自信
把握宝剑和毛笔的手打碎了瓷器和家具
甚至放弃书架上繁写的汉语自以为得救
拣几句洋话骂骂咧咧兴致冲冲嘲弄着祖宗
孔夫子变成了孔老二，香炉变成了尿盆
羶味红毛的孙悟空字猴儿，坐上圣人的交椅
成吉思汗只配在马上射雕，玉宇澄清金箍棒
种族和祖国，神州供你挺起掇来掇去，玩玩游戏
血和民族的历史做道具，改变一切是火眼的真理
我们这些小丑，还有那些精英，一代又一代举着生命的火把
跑着龙套，舔食着伟大者的许诺醉步颠颠在血腥中眯缝着眼
看见天堂的城楼闪着金光
我们这些稻草人啊白痴兄弟
哪里可寄放熟透的头脑——多汁空洞的瓜
我拎着它迷沉沉地游荡，想找个栖息的领口
世界，我被你驱赶丧失了自己
我按照你的方向你的加速度旋转
我是你的模子造出来的玩偶
或者说你是我的模子造出来的偶玩
光中的黑暗比黑暗中的黑暗还黑
我什么也看不见毫无用处
在死去的原野清扫星辰的垃圾
混个活法，赚点名声，捞点碎银，手在衣兜里捏着假牙
请原谅游离了主题，进来吧，乳房
我看见胸脯上挂着金质的杏子
接着是银质的桃子
后来是麻布的袋子
装着我钙化的脖子
我的手指在酒杯中仰泳
躯体坐上快感的飞船
在虚无中牵着晃荡的灵魂
刚才谈到了什么，西西里？
老迈的罗西尼，瓦格纳，还有回旋的巴赫值得
翻来覆去，颠鸾倒凤，细细云雨。青春啊
我虚荣的胃吞食西学的鱼子酱
谢谢了面包总是比烧饼要香
埃及和约翰内斯堡，非洲的草原和马匹
狼在夜晚潮湿地尖叫，洁白的牙，黑暗的皮毛
当太阳睁开充血的眼注视着我在尼罗河洗着酒桶般的手
穆罕默德之剑斩尽了驱逐他的部族
血澄清了教义和教徒，我洗尽了脏
聂鲁达美洲的诗歌皇帝我听见你马皮的鼓面擂响
的鼓点，你点燃的篝火，你烤熟的羊腿
我要把你扔进马楚·比楚雪山神秘的洞穴
人类的出生地。封存的印张。
欲望使我们溜进了子宫挤出了窄门，硝石和贝雷帽下的眼睛
使你诗歌的****嚅动诞生了绵远的安第斯山脉
在艾略特荒原虚幻的城市冬晨的棕色烟雾下
人群涌过伦敦桥，那么多人，我想不到死神毁了那么多人
时而吐出短促的叹息每个人的眼睛看定脚步尖
埃利蒂利，早晨好，我翻身躺在你希腊阳光的地带
诗歌的飞船损失了屁股迫降在快感的星球上
夸西莫多式的竖琴轻柔的抚摸，差点被
川端康成的雪国之风捏碎了骨头，哦，伙计
从富士山雪埋的深处探头看看平原上的人类吧
他们挺起，软下，干着，活着
眨巴着眼，剃着牙缝，快乐或者不幸
吉卜林丛林隐秘的深处滚动孟加拉斑斓的虎皮
莫格里，莫格里，我是吃狼奶长大的，我爱我的狼母亲
两只老虎在搜索着麋鹿，人类在狩猎着财富
我不愿回去，我不愿回去，我情愿在狼窝里鬼混
再次插入思想滚烫的深度，显赫的人类
比动物有太多的精力，四季欢快地交配
另一件大事即是阿谀多汁粗糙的胃
食物带来意义，人类的历史就是给肉体
制造舒适的历史。从马车到飞机，鸡毛信到手机
欲望的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土著，大明的要员下过西洋
亚洲尝过欧洲，欧洲也啃过亚洲，像一对
连体的婴儿，有时是脚蹬，有时是手抓
但各用各的大脑，各有各的想法，各用各的****
人类那大脑是给肉体打工的蓝领
白天好好地干，晚上好好地睡。肉体的短暂
使它潮湿的欲望乞求永恒，它的引擎在启动
它拖拽着，呻吟着，统治着，它是人类的上帝
谢谢卡尔·马克思带来了福音
宗教般的天堂比卡朋特的音乐还流行
他吐着雪茄在多汁的莱茵河畔研究了资本
也即是钱，它才是万恶之源，真理从此变得简单
有钱和无钱，单衣和锦缎，就像一加一绝不等于三
人类的问题很好办，榔头和扁担一齐干
天堂来自血腥，虎骨来自武二，平等来自打倒
穷人仇视富人，既然明白了，也就好办了，不用涂脂抹粉
早晨起来，榔头敲碎了富人油腻的脑袋
世界变了，真的变了，既不是穷人又不是富人
空前的堕落，破坏，屠杀，下贱，低级，疯狂，文盲受到颂扬
西方掀翻了上帝，机器替代了教理
东方打倒了老孔，套上了时新的紧身衣，挺起麦田里的胸脯
贴上涅瓦河边洗身子的苏联大哥
列宁尖着下巴举起工人的榔头，斯大林的铁胡子
刷新了一个民族酒桶上的铁锈，湖南土话干掉了浙江土话
马克思干掉了孔夫子，多胡子干掉了少胡子，西餐干掉中国大菜
天堂在枪口下诞生，数亿人类啃着崭新的奶嘴，脸上是巧克力酒窝
雷锋叔叔接着王杰叔叔后来是孔繁森大伯一串接一串滑过
我们模仿的嘴边，大白菜，维生素，钙片和洁尔阴广告
伴着精装的贪污首长和冗长的电视连续剧以及西门子手机
别在高速公路的裤带上，绕着用水泥和钢筋疯狂涨大的城市****
携带着尾气和河中的浊流，把我们生活的楼盘化妆成可口的冰淇淋
毒品和爵士乐，火车和电视机，同性恋和艾滋病，本·****和布什
比尔·盖茨和萨达姆，莱温斯基和辛迪·克劳馥，******和其他
赖昌鑫和成克杰，大卫·贝克汉姆和罗伯特·巴乔带来了谈话的主题
小姐，多么高贵的茉莉，射出闺阁的门户，蠕动着勾引纸币的****
首先占领广东深圳，接着抢滩上海北京，在克拉玛依，在景洪的小街
在库布齐沙漠，在青州的乡村土路，在雪域之都拉萨，在扬州的江都
展示她们绝妙的技艺，安慰挂满钱币叮当作响暴发起来的权力和锤子
超音速空中客车和原子弹簇拥着性感之波的麦当娜，人类啊
我看见你激动地张大门齿，掏出家伙，亮出空荡的胃
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着现代文明的屁股眼
绿色的眼睛闪动火苗，斯蒂芬，约翰，伊万和王贵啊
欢乐在痛苦的****做爱，高潮撤不下来，肠梗阻的生活尖叫着
疯牛病和非典在世界传播，消息弥漫神经的四肢
菩提树啊，菩提树，哪里才是你的根？哪里才是你的叶？
我挣脱了城市的子宫，干裂着嘴唇，枯黄的眼珠在燃烧
到哪里将你的枝叶采撷？
慧能和神秀到底有何区别？
我情愿从物欲的嘴唇撤走，去亲吻宁静之境
无欲之境，佛陀在孤独园着衣持钵，粪土王位
趺坐而坐，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我是虚无，我是旷寂，我是我心，我心即是我佛
我在哪里，本无来处，本无去处，我是人类的灵药
玄学和静心，谢朓和奥修。知道吗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舍去众妙，妙自生妙
人类，我的兄弟，请留下，请慢一点吧
看看我赤身裸体舍弃的样子，我是莫格里
我要带你返回，返回丛林，好兄弟，请回答，请回答
两头小兽抛弃了人世间，这多好，能够逃亡
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光来自无明
来自心的自觉，潜回来处，到无欲之彼岸
（不要哲学，也不要思想，制造些骚兮兮的句子
让现代人品尝，他空荡荡的胃里全是欲望
如果要继续，这样开始：****你的机器）
我攀登浑圆的裸体，沿着手臂的树枝摘取甜美之果
迫害它的树冠，摇撼它的树身
在顶峰体验洁白的雪崩带来的死亡
发疯的逃窜，睁大眼，张大嘴的尖叫覆盖山谷
人类，我不想回到你的城市，我厌倦你的面孔
我了解你的脏，我要到丛林中去漫游
我喜欢龙泉驿的桃花和田埂上跳跃的小鸟
八月的枇杷，五月的葡萄
山间的泉水在喊我，我的酒壶漏了
射出一条银河系，快乐正从太空迫降
超音速的人类射向地球的****
用制造罪恶的方式逃避罪恶
我的品牌是亮光，是手枪，是你触摸过的真理之乳
举起，抛向天空，沦落深渊，穿越狂啸的海，壁立的山
我不能细述天堂长满芦苇的边缘
但我知道它泛滥的势力，火山爆发的蒙太奇
以及地震。哦莫格里，我的小兄弟，半山的隐士
我佩服你的激情，你的鲁莽，你蹂躏世界的勇气
你血淋淋的事实，你腐败的膨胀
你不顾思维的手指反叛的敏捷
你的横空独立，你的无恶不作
你的山洪一样飞翔的走向你绝对的狠毒
但我讨厌你抒情诗人的个性
你的迫不及待的船队起航远去，彼岸就在桅顶
尽管很好，却善始不能善终啊
你走不了多远就将倾覆，被人类俘获
最后，也是最简单的：酣甜的睡眠统治大地
人类在梦中吮吸着橡胶****，笑得像婴儿
死统治了生，绝望统治了希望
我用京剧的锣鼓结束这一幕。世界啊：嘘
2001.4-5月，2003.11 改
